正文 一面一界 — 序章

风声、蝉鸣、鸟歌。明明是绝妙的自然交响乐,在这班房里却成为了无可抗拒的催眠曲。头顶的电风扇在旋转,影子洗擦着她的眼脸,使她的视野一明一灭。她躺在桌上,面颊枕着手臂,面向讲台上的老师,无论是老师的面容、黑板上的文字,抑或讲课的声音,都恍惚渐渐远离。

睡着的话,他会生气吧?纵使心里如此肯定,她还是放任睡意,沉沉地堕入梦乡。

「于与月,太阳晒屁股了。」他就似渔翁撒网,以声音将她的意识打捞起来。

还未睡醒,与月微微张开眼精,吃力地移动眼球,尝试启动还未睡来的肌肉系统。抬头看见林冬南,又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都五点多了吧,怎会晒屁股。」

与月还未来得切再次沉睡,两边面颊的痛感打消了她的睡意。她猛然张开眼睛,盯着面前的冬南。冬南笑得人畜无害,就像贴在与月面颊的双手不属於他一样。於是,与月也抬起手,使劲夹着他的头颅。两人做着一样的动作,对视,终於忍俊不禁,在同一秒笑了出来。

「知道时间就好,快回家吧。」冬南先收回双手,背起背包。

「真稀奇,阿冬居然没教训我。」与月一边将抽屉里的物品,一手扫入背包,一边笑说。

林冬南的视线落在那个凌乱不堪的背包,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像以往一样训话,而是说:「放心,这是最後一次不教训你。」

收拾完毕,与月和冬南一起走向门口。与月接着问:「今天是什麽特别日子?」认识两年,冬南很少放下他的老妈子性格,只有在与月生日或者伤心时,才格外开恩。

冬南笑笑,说话模凌两可:「谁知道呢。」

尽管一头雾水,但见冬南说得不清不楚,与月觉得他有意隐瞒,便没有追问,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真糟糕,超自然研究学会的课题明天到期,我还未做完一半。」她扬了扬手机,萤幕显交着缴交课题的提醒。

看见与月平静的表情,冬南就知道她根本不在意准时与否,就连刚刚说话的语气,也跟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毫无紧张感。冬南再次叹气,说:「你真是⋯⋯什麽课题?」

「呜哇,又不训话,说实话好不习惯啊!」与月转头看他,双眼瞪得大大的,脚步也顿了顿,似乎真的很惊讶,「课题是『魔鬼的存在意义』。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是的话我马上改主题:『论鬼上身的徵兆』。」

冬南用行动回答她:他一手抓着与月的脑袋,伸直手将与月推开,令她踉踉跄跄地横着走了几步。与月嘴里直嚷着「好过份」,但还是小跑地回到头也不回的冬南身边。两人用同样的节奏,同样的步速,并肩向前走。

走到车站时,天色早已暗淡。明明步出学校时,天空还是橘色的,飘着染红了的云;现在,那抹暖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深蓝无情地将温暖吞噬,街灯亮着光,却是冷的。踏进了车站,脱离寂静的街道,看见为数不少的乘客,与月的心莫名其妙地踏实起来。

「那麽,我去三号月台了。」冬南说。

「好,明天见。」

「。」

列车瞬间略过,震耳欲聋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冬南的话语。在听不见的情况下,与月特别专注地注视冬南的脸,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看他异常复杂的眼神。列车的金属把光反射到他的眼里,流光一闪即逝,他的眼精似乎湿润了,又似是错觉。

直到列车离开,与月才拉拉他的衣袖,问:「你刚刚说了什麽?」

「没,只是叫你回家路上小心。」冬南退後一步,衣袖从与月手上溜走。她不禁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掌,又抬头,看见依旧温暖的笑容,心里的慌乱才稍稍消失。

与月知道他在说谎:那个口型,根本不像在说这麽长的句子,反而像短小的、简单的,例如两个字的词语。与月猜不到他隐瞒的原因,但也不想追问。她目送他转身远去,握起拳头放在心脏处,直到提醒列车离站的钟声响起,她才踏入车厢。

从手中溜走的、失去了的,到底是什麽?手里,还握着什麽?

与月躺在沙发上,伸出紧握着报纸的手,对着灯光张开五指。穿过指缝落到她脸上的光,被掉落的报纸遮挡。她的眼睛张开着,眼前却黑暗一片。黑暗,但她仍能看见报纸的内容,或者说,文字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男高中生跳轨自杀抢救後不治」

举高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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