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麽大碍,痛几天难免啦。」
小蝶看过原离的情况,开完处方签,向李唯谨报告。
她连打几个哈欠,大半夜的睡眠时间,遭人挖起来出诊,看的还是小毛病,不见血、没看到肠呀胃呀,她这把牛刀,都被当成了笔刀吧……
「不需要送急诊,详细全身检查一遍?」李唯谨人如其名,谨慎,是他向来的个性,尤其扯上原离,不容半点闪失。
「谨哥,你这样质疑我,我好心痛哦!人家有个小昵称,你忘了?」小蝶作势捧心,神情大受打击。
他没忘,「走动的人形急诊室」嘛。他的无心一问,确实严重羞辱她的专业。
「好吧,暂且信你。」小蝶的能力,他有信心,但不想当面夸赞,省得她自傲过头。
「什麽叫暂且信我?!厚──」小蝶娇嗔,不满踱脚。
「确定他没有严重的後遗症?」李唯谨又问一次。事关原离,他很难不婆婆妈妈。
「没有没有没有,小小内伤而已!」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连说三遍!
李唯谨脸上表情稍霁。小蝶下一句话,又让他严肃起来。
「不过……那位小弟弟,怪怪的。」小蝶一脸沉思,喃喃说。
「怪怪的?!你不是再三强调,他不严重?!」
「不严重呀,我说的『怪怪的』……是感觉。」
「说清楚。」李唯谨皱眉。
小蝶轻搓下巴,试图表达悬宕在心中,那奇怪的违和感:
「我都弄不清楚了,要怎麽说清楚呀?……帮小弟弟看病,我有种嗯……变成兽医的错觉。」
「兽医?」
「你也知道嘛,我当过几个月兽医,医动物和医人,不太一样。」
「瞎说什麽,光用眼睛看也知道,原离是人,不是小动物。你困了,快回家去睡。」别再说梦话了,滚。
「所以我才说『感觉』嘛!」小蝶又在踱高跟鞋。
可惜,李唯谨一心想进房间,察看原离情况,并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小蝶口中的「感觉」,看见原离的睡姿後,李唯谨也颇有同感。
原离蜷在被单里,把自己裹住,像筑巢的小动物。
「阿貂,你睡了吗?」
「嗯?……」惺忪的眼,迷迷糊糊半睁开。
「你躺榻榻米不好睡,我的床让给你,去睡我床上吧。」榻榻米硬邦邦,躺起来不舒服。
「不用……睡这里很好……」原离含糊回应,想更缩进被窝。
拒绝的话才刚说完,连人带被直接遭到横抱,往舒适大床移动。
原离懒得出声争论,就算吠了,这男人,也会自动关闭双耳。
背部接触到柔软床面,缓缓陷下去,彷佛躺进蓬松云朵,确实比起冷硬榻榻米……舒适太多。
舒适到,原离忍不住,发出喟叹。
「会痛?」李唯谨以为误碰他的伤处。
「是痛快──」原离伸了懒腰,一拉扯,浑身都在痛,只能蜷回原样。
安分不到几秒,疼痛稍霁,又忘了教训,在床上寻找舒适姿势。
那动作,神似一只猫,正蹭着枕面。
若眼前出现这样一只猫,表情餍足、模样可爱,乱着黑发,眯眼,唇角微微勾起,带些懒散、带些笑意──不摸,枉为男人。
李唯谨动手摸了他,摸那柔软的发,摸那伸长的颈,也摸那形状可爱的耳廓。
「干嘛老是动手动脚!我又不是狗,讨厌人家乱摸!」原离猛拍开他的掌,刚刚那一瞬间,彷佛电流滋滋窜,李唯谨手指滑过之处,全战栗起来。
「你不是狗,狗很亲切,喜欢讨摸,你比较像猫。」傲娇。
「呿,我也不是猫啦!」原离对猫没有好感,表情嫌恶。
「你怕猫?」李唯谨分析他的表情,猜测他的喜好。
「谁怕猫了?!只是讨厌!不屑跟牠们为伍。」
「你养过猫吗?」应该是「为伍」过,才会产生「不屑」。
「没呀……但别人养过,可恶的猫,趁人没看见,老耍贱招,从背後偷袭。」原离哼声,提及猫,怨念源源不绝。
「你说的,像吃过猫的亏。」更像跟猫赌气,好可爱。
「……」原离突然沉默,心里,波涛汹涌,狂风大作──
★妈的,我说溜嘴了呀呀呀呀!★
★为什麽,在这男人面前,我老是干些蠢事?!★
★老是很不自觉……松懈、放空、惬意、口无遮拦,甚至,失去危机意识?!★
「你家里人养猫,而猫私下欺负你?」李唯谨又猜。这画面,光是想像,挺有喜感的。
李唯谨喜欢这样跟他闲聊,由对谈当中,探知更多原离的事。
显然,只有他单方面热衷,另一位完全没乐在其中。
「不要再问了!没什麽好说的!」原离扯高棉被,罩住头,一副痛恨回忆的模样。
痛恨。
对,是痛恨,没错!
那一段记忆,他不要回想!他恨不得全忘光,从脑海深处,挖空个彻彻底底!
曾经甜蜜的,後来,变成痛苦;以前拥有的,失去後,带来烙印般梦魇!
讨厌,讨厌,讨厌!
他是原离!「他」已经是原离了──不用再等谁宠,等谁爱,等着谁……豢养。
原离的激烈反应,李唯谨略感诧异,正想追问,一道微弱的嗓,细细地喊。
「爸爸……」小小身影,拖着小棉被,站在门边,晕黄灯光下,看起来加倍纤瘦。
「孝慈?你不是睡了吗?」
小蝶替原离诊治时,他一直陪着女儿,确定她睡熟才离开。
看见女儿眼眶湿润,一定是被噩梦吓醒。
「孝慈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当然好,来。」他向她招招手,她绽开一朵笑,爬上床中央。
另一侧的「鼓起物」,引来小孝慈好奇,她伸手去掀,看见原离:
「阿貂哥哥!你也不敢一个人睡,跑来跟爸爸挤?」难怪,她刚刚先去阿貂哥哥的房间,会扑了空,才转向爸爸的卧房。
小朋友的脸上,只见惊喜,没有大人才懂的暧昧。
「……对呀。」原离不想跟小孩解释太多,附和,最是省事。
「真好,我们三个一起睡!爸爸睡那边。」小孝慈马上分配好床位,原离在左,她睡中间,右边空位给李唯谨。
孩子就是孩子,刚还因噩梦吓哭,现在,又开心笑着。
李唯谨将灯转暗,调至夜灯模式,不刺眼,又能视物,才躺上床。
「阿貂哥哥,你不要怕哦,没事了,没事了。」小孝慈好贴心,拍拍原离胸口棉被,反过来安抚他。
「你也不要怕,不管发生什麽事,阿貂哥哥会保护你。」原离学起她的童言童语。
「嗯,像今天一样!阿貂哥哥,你真好,孝慈最喜欢你!」
可怜的爸爸,被晾在一旁发霉,那股童真的融洽,他无法介入。
原离抬眼瞟到,李唯谨一脸欣羡,却不知如何加入的窘态,不由得偷笑。
好吧,看他当爸当得这麽逊,就算做做好事,帮他罗。
「孝慈,你爸爸也有功劳,你有没有谢谢他?」
「呀,我好像忘了……爸爸,对不起,谢谢你。」她伸手抱抱李唯谨。
「傻丫头,你是爸爸的宝贝呀。」李唯谨眼底微热。
「爸爸和阿貂哥哥,都会保护我,对不对?」小孝慈咭咭笑。
「对。」原离及李唯谨异口同声,换来孝慈更清亮悦耳的笑声。
嫩嫩的、温暖的小掌,一边握一个,这个动作,将三人连系在一块。
「孝慈一直好想像这样,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大家一起盖被被。」她童稚地说。
原离看向李唯谨,他脸上有淡淡歉疚,女儿如此渺小的心愿,他也没能为她做到过。
大人的心思,孩子不懂,兀自天真:
「虽然不是跟爸爸妈妈,但是跟阿貂哥哥也很好,你们的手,都好温暖哦……」她握了握紧,小小的力道。
阿貂哥哥不像妈妈,有股香香的味道,可是,阿貂哥哥让她很安心。
刚说完话的小家伙,没过多久,就被睡神招走,睡容香甜。
手,始终没放。
两个男人互视,溢出了笑。
「为了孝慈,不考虑和前妻复合吗?」原离压低声,不吵醒小朋友。
「她有新对象了。」李唯谨同样轻嗓。
前妻的男友,他见过几次,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守在她身畔,消弭她心中阴霾,以最纯粹的奉献及等待,终让她愿意重新接受爱情。
那男人对孝慈也很好,李唯谨听孝慈提过他许多次,孩子最不会骗人,谁疼她,她常常挂嘴边。
「所以,是她不考虑你。」原离很直白──直接,又白目。
「你要这麽想,也可以。」李唯谨不多解释。复合,不会是他与前妻的选项,永远不会。
「你呢?有女朋友吗?」李唯谨顺势问起原离的感情生活。
「没有。」
「眼光太高?」他倒相当好奇,会让原离心动的人……是怎样类型?
「我对女人没兴趣。」原离口气懒洋洋。
「……你喜欢男人?」雀跃感,涌上李唯谨心头。
原离瞪他。干嘛突然放大声音,是想吵醒孝慈吗?!
李唯谨投以歉然眼神,附加陪笑,原离才收回瞪视,回答他:
「我男人女人都不爱。」
「为什麽?」
这一次,原离不看向他,双眼盯向天花板,很久很久之後,给出答案:
「我对男人女人……没有情慾。」
「没有情慾?」
说法太文雅,李唯谨无法确定,原离是不想浪费时间爱人,或是他忙到没心思风花雪月,还是,他宁缺勿滥──
原离白他一眼,质疑他的理解能力,这男人,真是毫无慧根,非要他再详加注解吗?!
原离壮士断腕,换一种大家都懂,而且不会再罗嗦多问半句,只剩下同情、怜悯,以及无限祝福的说法:
「性无能、不举、阳痿……你爱用哪一种代入,就用哪一种代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