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打完之後,他真的有到角落去,老老实实跪足一个小时,还将跪肿的膝盖拍照起来留作呈堂证供,日後好谈判。
但——自那之後,严君临再没出现他眼前。
他以为,严君临看到後多少会心软些,不过看这情形,应该是真的气到了,打算与他撇得乾乾净净,完全当作不认识。
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又不能光明正大到严君临的公司或家里堵人,万一被好事者看到,徒增困扰,对方八成只会更生气,更不想看到他。
他每晚都到快炒店等,但,严君临一次都没来。
以前,严君临曾经跟他说过,这间快炒店跟他的年龄一样大。
「哇,看不出来有一甲子了耶。」
看来是没什麽笑点,因为男人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欣赏他的冷笑话,他只好乾笑道:「好啦好啦,然後咧?」
男人说,那时他们家就住这附近,他的满月酒还是在这里办的。
童年的时候,家境还算不错,父母资助过不少人,朋友很多,常常请客什麽的,都是来这里。
後来,家里的成衣工厂出了问题,财务周转不过来,朋友一个个都不来了,门前冷落车马稀。
父母四处奔波,也求不到一个人愿意出面帮上一把,所谓的知己故交、至亲好友,也不过如此。那段时间,看尽人情冷暖,以及人们的现实嘴脸,弟弟们年纪还小,感受不深,但他却是深刻地记在骨子里,他甚至知道,父亲有轻生的念头,只要自己走了,身上的债务就会解决,妻儿只要抛弃继承就可以。
他很害怕,每夜都不敢睡,偷偷到父母房里,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好好的。
小五是在那个时候,来到母亲肚子里,後来父母的生意也奇蹟似地慢慢好转,交到他手中时,已无负债,而後他咬着牙,父兼母职,一路走到今天。
只是,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原本好客的父亲,後来也不再对人热情,只是偶尔,父子几人夜晚坐在这个小店,聊聊心事。
父亲走後,兄弟们有时还会相约前来,时日渐久後,便只剩下他,他也不确定,弟弟们是否还记得这家小店。
「那你满念旧的嘛!」他那时听完,是这麽回答的。
一家小店,事业成功後的男人,依然能一记十数年,这不算长情的话,那什麽才算?
他突然觉得,男人冷硬世故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守旧又惜情的传统性格,一旦认定了,真的是会死心眼,执着一辈子的那种人。
严君临明明说,想沉淀思绪时,就会来这里。他每晚都来,等不到想等的人,每晚都失望离开。
连等了一个礼拜,终於懂了,男人是想避开他。
当你想见一个人,世界再大都能巧遇;而当你不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住在对门也碰不到面。
他还去了严君临以前带他去过的PUB。
那时问过男人,还没遇到他时,都去哪排遣寂寞?
男人带他来这里。
是一间很静态的钢琴酒吧,隐藏在巷弄里,也不对外打广告,会知道的都是熟客,男人有时会来这里,一个人喝点小酒,静静地听演奏,如果有兴致,遇到还算顺眼的,也许约了一起消磨时光。
天亮,各奔前程。
他那时听了颇不是滋味,恼道:「不准再来!」
一直到他们分开以前,男人都没再单独来过,偶尔想放松心情,会约他一起,遇到想搭讪的,不论是搭他或严君临,他们都会一概回应——「我有伴。」
连来三晚後,多少引起有心人的注目。一般人很少会一入夜就往这儿跑,还连续三天,多半是怀有目的而来。
每晚,都有人来搭讪,昨天还很极品地让他遇到以前跟严君临有过「交集」的,听那人谈论了一晚这男人有多棒,爆发力、续航力、持久度极佳,教人一试难忘……听到他火气直往上冒。
为什麽他要坐在这里,听人帮严君临的性能力打分数?
就像许多年前,看见严君临颈上那枚吻痕的心情,只觉闷火直烧,有一头野兽在心里暴走咆哮。
直到今天,他才听懂那头野兽咆哮了些什麽——滚开,这是我的男人,谁也不准碰!
他愈想愈恼火,看来这男人也没多专情,这几年过得挺多彩多姿……
「欸,他再喝下去会挂喔!你真的不下去看看?」
向怀秀来的第一天,就有人打电话通知他了。
此刻的严君临,正在PUB楼上的套房内,倚窗而立。
没告诉向怀秀的是,这间PUB是他和某企业小开合资所开,这小开是独子,要让家里头知道性向,少不了革命一场。
只能趁还自由时,开这样一间偏同志性质的酒吧,大家心照不宣,来的人也多半都是信任的熟客,陌生来客除非是熟人带路,否则也不太进得来,主要是保护里头的来客。
向怀秀傻呼呼的,不晓得里头半数以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青年来的第一天,他没有理会。
第二天,由朋友口中听闻,青年在打听他,意图很明显。
到第三天——刚刚经由友人口中转述,前两天都还只是小酌,今天大概等得烦躁了,拿酒来浇火。
「可能会被捡屍喔!」大概嗅出什麽恩怨情仇的八卦味,友人开始兴味十足地打趣他。「舍得他被捡?」
「连捡屍狼都进得来,店里的管理素质几时变这麽差?」他淡淡嘲讽回去。
「咱们开了门就是做生意,也不能挑客人呀,您说是不是?」
严君临懒得跟他啦咧一堆五四三,转身要走。
「咦?小朋友真挂了耶!」由无线耳机,听到外场员工的回报,再转述,便见那人步伐顿了一顿。
「别纠结了,去吧,都等你三天了。」
也不知有没听进耳,男人头也不回地迈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