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夜 — 餘暉、二

「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

推开图书馆大门,迎面而来的水气拂上面颊,我将刚刚借的书本放入後背包,并随手拿起包内的雨伞,整了整伞叶的部份,欲要撑起伞时,目光不自觉的被站在一旁的女孩吸引。

与其说是目光被吸引,不如说是对於她奇异的举动感到好奇。

她兀自站立於台阶的边缘,正专注的凝视着雨水由屋檐一角滴落的景象,一边低语着,丝毫不受随风洒进的阵阵雨雾而影响。

「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

我微蹙起眉,缓缓向她走近,才刚跨出第一个步伐,她便赫然转过头,眼神略带惊讶但更多的是充满敌视的目光,然而,她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便迈开步伐独自走入雨中。

对於她这项举动,我的解读是她大概没带伞吧?

但是,她为何要像看到仇人一般的看我?

望着她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彷佛都要被这场雨给吞噬了,於是我再次拉开後背包的拉链,拿出那把属於小雨的小粉伞。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将这把伞还给小雨,因为交往过後她说这代表的是她喜欢我的那颗心,给我便不再收回,表示既然决定付出便不再反悔,然而分手那日,在她还给我她偷走我的那把伞的同时,有一度我其实有想过要将小雨的这把小粉伞归还於她,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一番。

也许,我只是不想将这份唯一可以用来追忆我与小雨过去的代表物给舍去,即使每当看见一次,心底就不免显得难受一次。

看了看手中的两把伞,再望向那个在雨中漫步的女孩,我从容的撑起这把属於小雨的伞,快步至雨中,追上那女孩。

我轻拍她的肩,「那个,同学。」

她旋过身,虽然眼神已无刚刚的杀气,却也不甚友善。「有事吗?」

「同学,你应该忘记带伞吧,这把借你吧!」

我咽了口唾液,递出第二把伞於她面前。

她瞄了一眼我手中的伞,再抬眼瞅着我正撑着的小粉伞。

「不需要,谢谢。」

她漠然的拒绝我後便再度踏出步伐离开。

「可是……淋雨不好吧……」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却不放弃的追向她。

也许她只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应该是这样。

「我有两把伞可以借你一把,就算、就算你没还我也没关系啦!」

她止步,转过头,蹙起眉,一脸冷漠的看着我。

「我说了,我不需要,谢谢你。」她的口气都要比这场雨的雨水还冰冷。

「为什麽?下雨了,撑伞不好吗?」

我再度递给她我的伞。

「我喜欢淋雨不行吗?」

她似乎是生气了,丢下这句话就快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於她,我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

怎样的人,在面对一个陌生人善心的帮助下,竟会选择拒绝,而且是冷漠无情的拒绝。

又是怎样的人,竟会喜欢淋雨?

雨,是如此的无情,如此的令人厌恶,为什麽宁愿淋雨,却不愿让自己免於被雨沾污了呢?

雨,於乾涸的土地而言它是甘霖,灌溉着这一片荒芜的、潦倒的、枯萎的城市,替它们带来生机,看见希望,走向未来。

登时,我想起雨的那本笔记本内所书写的字句,霎时觉得可笑无比。

雨,於自己而言,永远都不会是甘霖,它只会是带走一切的刽子手……

原有的生活面貌及残存的幸福都会被它给带走,一去不复返……

那就是雨。

收起伞,我走上操场旁的看台,熟练的整理这把小粉伞的伞叶,此时襄平向我走近,一脸担忧的望着我。

「兄弟,你没事吧!」

他在我一旁的空位坐下,忧心二字仍是写在他的脸上。

「没事。」

我将整理好的伞收进後背包,如释负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明白……」

「兄弟,如果你想要有人陪你喝酒那也没关系,我陪你!」他打岔我欲要说的话,自顾说道:「或是你想要打球打到筋疲力尽我也陪你!总之,我希望你快点走出情伤。」

我蹙起眉,无奈的勾起一抹笑容。「我没有在为小雨的事情难过。」

他一脸不信的看着我,轻拍我的肩。

「别装了,在兄弟面前不用逞强,你如果想要借酒浇愁我真的可以陪你喝!」

「可是,我不喝酒的。」

「不然,你要打球我也陪你打!」

「但我现在不想打球。」

我无可奈何的回答他,看来襄平误以为我会因为和小雨分手而失意好几天,虽然心里会隐隐感到不适,却也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牵动我的想法。

关於这一点,我自己也感到诧异。

「那不然你到底想做什麽?兄弟我都会陪你的。」

然而,现在其实比较困扰我的竟是刚刚那个不知道该感激别人的女孩,对於别人的帮助竟能如此漠视且无礼的回拒,这样的态度理应让所有人感到反感,但为什麽我如今却是有股淡淡的惆怅感,并且耿耿於怀她为何不接受这把伞?

伞,跟她有仇吗?

「我喜欢淋雨不行吗?」

忆起刚刚的情景,我不解的反问一旁的襄平。

「你喜欢淋雨吗?」

「蛤?」只见襄平看着眼前一片雨湮的世界,再转头一头雾水的望着我。「下雨的话,有伞就会撑伞,有雨衣就会穿雨衣,若都没有就只好淋雨啦!」

「我是问你喜欢淋雨吗?」

「不是啊!我说了呀!什麽喜不喜欢淋雨?什麽意思啊?」

他先是不解的看着我,後来却一脸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兄弟,你想淋雨?好的,兄弟我陪你淋雨,虽然呢我这发量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可是你是我兄弟嘛!陪你淋一场雨管他掉发危机什麽,都是小事!」

襄平一脸兴奋的聒噪起来,「走吧!我们淋雨去!」

「我不是要去淋雨,我是问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淋雨?」

「淋雨还有喜欢跟不喜欢喔?」

看来这个问题对於单细胞的襄平而言实在太过困难了。

「唐──襄平!」

此时,看台下传来一阵甜美女声,我俩一同往看台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唐老鸭的伞,伞缘缓缓抬起,伞下一抹灿烂的笑容随即漾开。

「麦麦,上来吧!」

襄平一个箭步站在台上,亲昵的向台下的女孩招手。

这女孩步上看台,俐落的将伞收起,并轻拍包包上的雨珠。

「兄弟,我跟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林麦穗,可以叫她麦麦。」

襄平搂着麦麦的肩,向她介绍起我。「麦麦,这位就是李曜。」

麦麦向我微微颔首,露出笑容。「原来你就是阿平常常说的李曜,今天终於见到你本尊了。」

我回覆予麦麦礼貌的微笑。

「看来,是个帅哥哪!」

「欸欸!林麦麦同学,你男朋友在这里,你竟夸别的男生帅?」襄平不服气的说道。

「实话实说罢了,嘻嘻!」

麦麦俏皮的眨眼并挽起襄平的手,「对了,不是要一起去吃晚餐?要走了吗?餐厅是订六点对吧?」

襄平拿起口袋中的手机,确认着时间。

「兄弟,今天我跟麦麦要先去吃饭,改天再陪你淋雨吧!」

他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并轻拍我的肩,示意要离去。

「嗯。」

这小子还是搞不清楚我的问题,唉,算了。

「淋雨?」

襄平牵着麦麦步下阶梯,麦麦礼貌性的向我挥手道别,一边询问襄平。

「他失恋了,需要淋雨才能忘记失恋带来的痛苦。」

「是喔……」

「对啊,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好像也蛮合理的。」

「嗯,但要小心不要感冒了!」

远远的,都还能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对於他们的误解,我也无法再辩解什麽。

雨中,他们共撑那把唐老鸭的伞,渐渐的消失於我的视线内,徒留下一片萧索的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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