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话多多，动作间带点儿俏皮的男子，正是曾经的司千律：熟识，但同时陌生至极。
路泉顿觉一股躁热充斥着整个肺部，他第一时间站起，朗声骂：「这跟我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关啊。」司千律仍然弯着腰，头部微微上扬，「路泉，你记得我将你关起来的日子吗？」
路泉的眉心已经拧出数道深坑：「我怎会忘？你究竟想说什麽！」
「我曾经问你，为什麽你会喜欢ＡＩ？这跟恋物没有差别。」
旁边的祈洛希倒抽了一口气，原来在这少爷眼中，ＡＩ是「物件」。不过，祈洛希清楚知道路泉的答案是完全相反的。
路泉的答案，前些日子才在丝绢岸那边听过。
「当时你答，你没有将ＡＩ当成死物。ＡＩ被设计成与人类相同的外在与内在，目的是模仿人。所以，无论是设计者还是ＡＩ本身，都希望大家会以对待人的方式来对待ＡＩ。」
几年前被囚禁时，路泉曾激动地骂过太多句。这番话，好像说过，应该说过，认同这观念，他却没什麽记忆，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强烈。
司千律挺直身子，摊开双手嘻笑着解释：「试想想，这不是很美吗？ＡＩ分明是物件，任人使用的物件，但又有着人类的各种特徵。它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被我们当成人类来用。它们有着人和物的优势，多好用！比起那种被当成物件来用的可怜人更优胜。」
「你──」
路泉紧紧盯着昔日的好友，很想反驳，脑血管却塞了，一个字都挤不出，仅能大力喘气。
无法反驳，因为司千律说得很对啊：ＡＩ，是一种可以达成人类用途的工具。完全没有错。冒险游戏中的ＮＰＣ之所以被设计成人形，套上人的心思，仅是要达到「模拟人类」这种用途，让剧情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家玩得投入尽兴。
那位朝雾需要有人支持才能鼓起勇气逃婚，追求自由恋爱。现在没有任何人需要承担「教唆逃婚」的罪名，罪名由ＡＩ顶上了。
司千律利用ＲＡＩ女仆对父亲做了什麽，司千律没有明说，但肯定不是好事。仔细想想，司家的ＲＡＩ仆人中最新款式的是青，而青是由司千律进行角色设计，又完全听令於他……
司家ＲＡＩ的拥有权不在司万法，而是司千律？
司千律已经利用ＡＩ取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路泉揉了揉眉心，够了，够了，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或许能大骂司千律的行为不人道，抿灭良心，但对方的发言似乎没有缺口。
深入想想，朝雾受到ＡＩ鼓励而追寻自由，这是好事啊，好事。这是利用ＡＩ对未婚妻作出最友善的行为。
「……希洛，我们走吧。」
走，逃走，是最适当的行动。身後传来衣服的磨擦声，祈洛希离开沙发，略显呆滞地跟随路泉，当目光与司千律擦过，他脑海中的疑问终於抛了出去：「我不懂。ＡＩ除了很像人就没有什麽用途吧？你……你弄了这麽多，只是不想跟朝雾结婚，你才是真正想追求自由恋爱的人。你根本不用搞这麽多，你自己逃婚就行了，不是吗？」
「你确实不懂。」司千律轻轻放下茶杯，语重心长，「你知道人类最强的能力是什麽吗？」
祈洛希一愣，忆起半年前在游戏里与进化者光曾经的对话，不由得将自己的理论再一次搬出来：「创造。人类是创造者，ＡＩ超越不了的。」
路泉五指抓住祈洛希的手掌想要走，但祈洛希不动，依然渴求着聆听司家少爷的答案。
少爷否定得直接：「创造确实是人类的一大才能，但现实里很多职业不需要创造。例如资料输入员，他的工作只是将现实中的各项资料转换成系统看得懂的数据；维修员不过是根据手册上的指示处理各种电器问题。」
「世界上太多人不需要创造能力都能安逸生存，司万法那种人就是一个例子。我认为，人类最强大的能力不是创造，是改变人心。」
祈洛希乱了，人最强大的能力是改变人心？这岂不是循环论证？但司千律继续自顾自地发表他的个人伟论：
「ＡＩ能够改变人心，多厉害啊！古时就有多少英明君主因女人而昏庸无道，毁了国家，可从今以後，女人不再管用了，司万法被ＡＩ迷得头昏脑胀，朝雾也彻底沈浸在ＡＩ的虚假爱情之中……跟路泉一样。」
「跟路泉一样」，这句话份外刺耳。
路泉狠狠地搓入祈洛希的掌心，祈洛希垂头看看，没有说出更多问题了。问题再多，他身为外人也不能无止境地追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