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上回到车上後,他便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他已经躺在那张久舒适的大床上,人已经回到了爷爷奶奶所居住的大房子里。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四周,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
回到韩国已经接近快两个礼拜了,他从未仔细观察过这间房间。前一个礼拜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医院,其余的时间则被悲伤淹没,完全想不起来做了什麽事情。
房间的摆设和装潢与他上次来的时候大同小异。
一样设备齐全,一样豪华奢侈。
房间很大,平时他一向不喜欢拥挤的地方,但不知怎麽回事,他却觉得这个房间大到让他觉得好寂寞,甚至有点害怕。
「……」他手摀上额头,并深吐了一口气。
他觉得头好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点气力都没有。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得是一件宽松的ROOTS灰色毛衣,而不是原本的黑色西装。
什麽都想不起来。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机,并按下开机的按钮。自从下飞机之後他的手机就一直呈现关机状态,除了亲人,和朋友及台湾的一切完全断了联系。
由於房间里灯光灰暗,因此手机萤幕亮起的瞬间,亮光不禁刺得他闭上眼。
「我居然睡了一整天……」他望着萤幕上的日期,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瞬间,待机画面涌入了一堆讯息显示,密密麻麻的图案和文字让他眼花撩乱。
「三千多个讯息……」他愣了愣,并解锁进入主画面。
五百多通未接来电,一千多封未读简讯,两千多个LINE和WhatsApp讯息,E-mail和社群网站也全部都被挤爆。
「也太夸张了吧……」他无奈的笑了笑。
然而,他的第一个动作并非检视那些未读的讯息,而是开启了一个新的简讯,收件者名字则打上霍宇和程瑞谦的名字,并快速的打下几个字:
我没事。
奶奶的告别式在前天完美落幕,爷爷的伤势也在痊癒中。
目前还不确定什麽时候会回台湾,因为奶奶的事情,家里现在一团乱。
等事情都处理好之後,就会回去了。
按下传送之後,他才开始检视那些未读的讯息。
大部分的讯息都是来自於学校的同学,不过有一大部分其实他根本不确定是谁,只是一串号码,没有名称。大部分都是一些关心和问候,他没有一封一封打开来看内容,只是快速的滑过,看了大概。
然而,一串陌生号码简讯的开头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点入讯息,而里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我是袁嘉静。你还好吗?
他心猛然的一怔,双眸直盯着手机萤幕,良久才回过神。
奶奶的事情占据了他整个脑海,回到韩国之後,他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然而,一看到她的名字,她那张美丽的脸蛋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以及那天在公园的事情。
他点下回覆的框框,眉头微皱,似乎不太确定该回些什麽,打了又删,最终只是回了同样简短的一句话:
嗯,我很好。
「……」按下传送後,他深吐了一口气。
随意的将手机往大床旁边一扔,他起身朝房间的浴室走去。
他想他可能真的睡太久了,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走进豪华的浴室中,两手撑在大理石制的洗手台上,并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看来告别式那天,他真的哭得太严重了。
原本深邃的双眼皮,现在快要成了内双,两眼肿得很厉害,脸色也显得苍白。
「……」他闭上双眸。
因为刚才袁嘉静那封简讯,让他现在脑海中全是那天公园的事情──她佯装平静时令人心疼的模样、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很讨厌我爸。』
『出事的那晚他向我妈提出了离婚,告别式那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根本不爱她。』
柳尚源打开水龙头,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并随手抽了一条毛巾,擦乾脸上剩余的水珠。
「果然都会那样想的吧……」他低喃道,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就像那天当他看见爷爷在告别式和游艇上没有哭时,脑中不自觉的浮现这样的想法一样。倏地,耳边不禁回荡着爷爷所说的话。
『眼泪不能代表什麽,真正的爱与痛……是在这里。』
『很多事情不一定要表现出来才代表有感觉……』
『其实自己内心知道,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眼泪又代表什麽,哭不过是一种抒发情绪的方式,真正的爱与痛是在心里,差别只在於要不要表现出来罢了。
当时,爷爷黑眸中所藏着的复杂情绪,早已不是眼泪能代表的。
他从没有看过爷爷哭,但他想比起爷爷哭泣,奶奶会更希望爷爷露出微笑──就像那天在游艇上,爷爷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别哭一样。
「……」他深呼吸。
──袁嘉静,你爸是在乎你的。
也许回台湾之後,他会很肯定的这样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