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31

逃亡之中的雪莱没有地图或任何指引,也不敢往城镇靠近。

她仅能凭着自己的直觉与过去学到的地理知识,尽量沿着铁路往南方走,即使遇到人口密集处必须躲远,也不让铁道离开她的视线太久,即使如此,她还是常常得走回头路或是绕了老半天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前进一点。

她不知道这样的路途会不会有尽头,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的追寻是否有目的。

她只能抱着怀里的路不停迂回绕路着,艰难地前进,穿过低矮的丘陵,灌木丛,砾石堆,河滩…不停地迈出步伐,在广袤的大地上踽踽前行,披星戴月。

日子很困顿,他们一大一小总是处在饥寒交迫的窘境下。两包口粮在第二天中午就吃完了,锋面带来寒气和雨水,衣服不够保暖,夜里的视线不佳,路途颠簸,没有水可以洗澡,脚磨出了水泡,连裤头都变得有些松垮阻碍前进,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瘦到不能再瘦的雪莱也不禁苦笑。

或许是从出生就明白了哭闹也不会有人来照应,也或许只不过是粗神经,路在路途上几乎是安静而配合的,但那只是让雪莱更加心疼。

自己早就习惯苦日子,以前在马来亚被高射炮击中机翼而迫降的时候,她也曾经那样带着一把枪在敌区徒步跋涉了几百哩(好吧,马来亚的丛林虽然蚊蚋丛生,但反正雪莱也没几两肉可供食用,何况那里气候温暖到令人眼泪快要掉下来,那时的她更没有带着一个小宝宝,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还好一些)。

但是路不一样,雪莱觉得自己身为路唯一的守护者,那麽无论是什麽样的手段,她都得让怀里的小宝宝平安健康的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麽,看着那张天真但平静的小脸,雪莱的心底总是会升起一股温暖的怜惜疼爱之情,让她感到自己又能挤出力气来,继续坚强下去。

这麽一想之後,加上逼仄窘迫的环境,即使是原本懦弱守规矩的雪莱都很快地就跨越了自己的界限。

第三天夜里她就套上背包里守夜警卫的制服,趁着月黑风高下了丘棱穿过山沟从後门摸进火车站,钻进载运物资的列车里毫不迟疑的偷了一些食物,顺手把睡的正香的列车长的毯子带走,毯子上的猖獗的跳蚤则啃噬掉了雪莱最後的一点良心不安。

之前那些非法潜入似乎都成为这一刻的训练,而雪莱瘦弱的体型和那套守夜警卫的制服,还有缜密的犯罪手法(她总是一次打开一盒,拿走一点点,再打开另一盒…)更让她的行动多了些优势。胆小心细,狡猾敏捷的飞贼雪莱从未失手,她甚至怀疑除了那位列车长之外,会有谁怀疑那现场发生过犯罪。

到了铁路支线的终点布莱顿之後,她开始沿着离海岸线几哩远的丘陵前进,一边眺望着海岸线边的港口城镇,一边张望着丘陵四周的地物。

为了得到良好的视野,势必得牺牲掉遮蔽与掩护,而陵线上窒碍难行的起伏与强烈的风让本来就负着重担的雪莱前进更为艰难缓慢。

陵线的视野良好,加上雪莱鹰般的锐利视线,整个南面的景色几乎一览无疑,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即使是谨慎小心的雪莱都很有可能不小心就成为别人锁定的猎物。

过了大约是刚经过温伯明斯特後的那天清晨,雪莱被路的咿呀声吵醒。

她和路玩了一会,折下一段树枝挖出(当然是偷来的)罐头果泥喂食路,一边端详着他蓝绿色的眼睛和一头越来越浓密,在晨曦下灿灿生辉的金红色头发,不禁想到远在那个她逃离的城市里,不知道现在那个人是不是换了个身分与脸孔,是不是正熟睡着...

突然一个机灵,她翻身趴下,她所处的山隘口下有动静。

她像是印地安人般趴伏在地面上侧耳倾听,心头不禁一紧。

有人趁着雪莱睡觉时悄悄靠近了。

六个人,也有可能是五个或七个,男人,正在渐渐清明的天光之中分散开来四处搜寻着。

到底是谁这麽无聊跑到这野外来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自己竟然因为昨天走得太累就忘记找一个可供掩护的地方,还呼呼大睡了整晚,对於陌生人的靠近毫无知觉,真是笨到笑掉大牙了。

雪莱有些恼怒的在心底咒骂着,一边紧张的盘算,幸好从那些脚步声听起来,方才和路玩闹的声响似乎没被察觉,也幸好昨晚那场差点把她和路冻僵的雨彻底消弭了足迹,对方似乎还没真正掌握她的位置。

一阵慌乱之中,她抱着怀里的路,收拾好细软上手,从昨晚栖声的岩架中窜出,无声无息地躲到几尺外的巨石後方,从山隘口居高临下的窥伺着那群人的动静。

他们仍在找寻着。

拜托,这里什麽东西都没有,快走吧!

雪莱面色铁青的暗自祷告,无助地看着一个穿着黑皮鞋黑大衣,高大的陌生男人沿着林间低处往山隘的走来,越靠越近,赶忙缩进死角内,一颗心脏跳的老快。

那双黑色油亮的皮鞋在灰色的天光中反射着不祥而锐利的晨光,踏在草皮与石子之间发出笃笃声。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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