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旼完全搞不清楚刚刚一路上自己怎麽过来医院的。
只依稀记得在新娘休息室里、前往医院的车子上、跑进急诊室的途中,林雨轩一路上都紧抱着自己,她知道林雨轩同样强忍着泪水坚强的给予她力量,就怕自己撑不下去。
混乱之中,她一大早去美容室精心吹好的棕色卷发和静坐数小时上好的完妆,从原本美丽动人的她,因为止不住的泪水而晕开了眼线和妆容,蓬松的批在肩上的卷发,此时就像战争过後般杂乱,少了公主般漂亮的外型,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她坐在急诊室门口外的一排座椅,身边的林雨轩依旧紧抱着自己,脸上也是狼狈的毁了原本好看的淡妆,却还是不断要自己不要乱猜想,一切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是现在,洪旼所拥有的强力陪伴和最佳安慰。
亮着的红灯,自从医院那通告知电话道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由衷只能感受到,在医院里弥漫着浓厚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而刺激体温的空调温度、洁白简单却令人感觉没有生机的白色系、公式化的固定格局、手术室门口上不灭的红色灯光,她完全意想不到自己这麽期待的一天,连开始也没有,就在急诊室外焦虑等候心爱的人能活过来。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让她恨不得当初不要结婚。
因为说不定没有结婚,季紘毅就不会在拿到对戒赶回婚礼会场的途中,发生车祸而躺在手术室里和死神抗争。
──抗争能够活下来的、机会。
不知道时间是怎麽流逝的,大约急救五个小时之久,亮红色的灯终於失去光亮,回到它原本的暗红色。
只不过灭了那刺眼的红灯,也不代表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能安然放下。
洪旼拖着虚弱的身躯,扑到走出手术室的医生面前,她扯开乾涩的喉咙,声音是预期中的沙哑,她紧捏着出汗的手心,忐忑的问,「医生,请、请问紘毅他……现在情况怎麽样?」
只见医生叹了口气,哀伤不舍的看着面前脸上布满泪痕的洪旼,於心不忍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撇过脸,不忍心看洪旼震惊的神情,接续着说,「因为患者当下发生撞击的力道太大,在送到医院时生命迹象逐渐微弱,虽然急救过程中意识恢复很强,但因为颅内出血,加上破碎的玻璃刺进身上多处造成的外伤,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力量抢救他了。」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把之後的话说完,「现在还能进去和他说说话,也──」
「……也怎麽样?」洪旼再次流下眼泪,她难过的询问医生还未说完的下文。
「也进去,见他最後一面。」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
只留下捂着脸不敢相信这一切的洪旼,还有在旁边同样听见医生一字一句传出的叙述,而震惊的林雨轩和陈彦安。
「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洪旼无力地滑落身子,她不顾身上穿着昂贵的婚纱,脚下踏着漂亮的高跟鞋,就狼狈的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喊着。
忽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子走到红旼面前,温柔地把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她扶了起来,「孩子,站起来。」她柔声地说,同时也把口袋中的戒指盒给她。
「这是你男朋友送到医院时,手中紧握的两枚戒指。就连进了手术室急救,意识不清楚的他还是固执的紧握得不放,口中不停喃喃你的名字,阿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真的很爱你。」中年女子温柔地说,她伸出双手像慈母般梳开洪旼杂乱的头发,「傻孩子,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耽误还能再见的一分一秒,赶紧进去吧,那孩子还在病床上坚强的维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呢。」
洪旼紧握手中的戒指盒,她低下头,打开盖子看见两枚带有乾凅的血的对戒,熟悉的样式,洪旼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和季紘毅在慈爱的老师傅那订做的结婚对戒。「阿姨,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她颤抖着沙哑的声音,带有浓厚的鼻音,忍不住在中年女子肩上抽泣的说。
令人措手不及的车祸通知。
令人不可置信的病危忠告。
再怎麽样痛心哭喊也抓不住的那些幸福,被操控着生死的死神赢去一半的赌盘,这一切,都来得那麽突然。
──亲爱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世界上,好不好?
洪旼只能在心中无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