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TE — 2nd DATE - Dream(03)

阿乐所犯的事很轻,但不知为何刑期一直加下去。每当Jim加刑期,阿乐的也会加。大家有理由相信,黑与白原是一体:Jim那个有背景的爸爸,跟政府的人是有利益合作的。表面是白的,但反过来一看,就是一面黑色。

穆硕起初并没想到「信教」这件工具。在他进了男童院一个星期,就知晓阿乐跟Jim的关系。在图书馆见到阿乐默默地写着什麽,念念有词的,穆硕拐到他背後看,就见到他在抄写圣经。

「你还真是个基督徒啊?」

阿乐说,他的父母也是虔诚的信徒,但死於一次空难,他羡慕父母这麽早就回到主的怀抱。穆硕冷笑说:「你最信仰的主,夺去你的父母,遗下你跟妹妹双依为命,害你因为没钱而当上了扒手,才进到这个鬼地方去。事到如今还信主,你是不是烧坏脑了?」

「这是考验。人生在世,不可能不经历过主的考验,但只要坚守信念,不做心硬不化的人,我们总有一天会有福的。」阿乐见穆硕没有驶斥,又念着经书:「上帝啊,你为什麽永远抛弃我们?你为什麽把手缩回,不从怀里伸出右手保护我们,任凭我们灭绝呢?」他双手交握,遮着口鼻,盖过呜咽声,合上双眼时,两行泪痕滑过他一张犁黑色的脸。

那是连穆硕都不忍心再讽刺的、如此纯洁又充满了痛苦与希冀的,一张受尽苦难的脸。

「求你顾念你所立的约,因为地上黑暗之处,尽成了残暴人的居所。但愿受欺压的人不致蒙羞而回,但愿凄苦贫穷的人,赞美你的名。」

阿乐教会穆硕一起念几句诗篇,穆硕似懂非懂地学着祈祷。听阿乐说,林牧师每逢周日会来这里教大家做礼拜集会,他会定期向惩教人员报上不同犯人的情况。穆硕心里亮了,实在亦不算太反感圣经的语句,决定要依这方向去装成一个好孩子,争取表现。

他必须在学业表现出色,遵守纪律,不跟任何人打架,并博取林牧师的好感,让他为他求情。

在阿乐跟他祈祷过的同一天晚上,不知是哪个犯人跟Jim打了小报告,说阿乐跟穆硕在图书室待了一整个下午。Jim不高兴了,在惩教员最後一次巡房後,把阿乐扑在地板,用阿乐的被单来铺地,逼令室内所有犯人围着他们,观看他怎样撕裂着阿乐。衣不蔽体的阿乐咬着毛巾,只间中泄出几声嘶叫,尤如一具死屍般躺着,双眼怔怔看着天花板,反之,Jim甚至连裤子都没有脱,劲度是狠的,面目仍从容不迫的温文秀雅。

穆硕一直坐在旁边——Jim勒令他坐得最近,要他好好看着,阿乐是他Jim的东西——一直在脑里默念着阿乐教他的其他几句诗:「耶和华啊,求你解救我,不要让我的仇敌得逞。我在你那里藏身……因为你是我的上帝,你的灵实在良善……」

不知道那一晚,阿乐有没有在心底里,赞美主的名。穆硕不能出手救他,因为连他都没有十足把握能打得过Jim。更重要的是,私下殴斗会加重刑期,为了尽早出去,他是不能冒这个险。就在他杀死父亲的那一刻,他就下了决定,他会为穆绫做一切事,哪怕卑劣,哪怕罪恶。只不过是冷眼旁观,只不过是忘记他跟阿乐度过的那个充满着希望、圣灵与感动的一个午後,又怎会做不出来。

半年後,穆硕得到林牧师的推荐,重点是他没有任何不乾不净的背景跟仇敌,所以他提早离开了。临走前,他听阿乐读了最後的几篇诗。在那半年,穆硕亦学会许多圣经的篇章,他本来就是个天份高明的孩子。

阿乐如常地读过赞美上帝的诗篇,但读到第一百四十一章的第四节时,他泣不成声,只开了个头就无以後继。

「不要让我的心向往恶事,免得我跟作恶的人一起为非作歹,又吃他们的美食……」穆硕接着,读到最後,忍不住抱紧浑身发颤、惊怕如初生婴儿的阿乐:「……不要让我中了作恶之徒的圈套,不要容我陷入他们的网罗。恶人必一同落入自设的网里,我却能绕过陷阱……」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见阿乐。穆硕不急着起床,他的职业使他不必处处计较时间。他熟练地拉开床头抽屉,掏出一本裹着黑色皮革套的圣经——那是穆硕出院後的一个月,林牧师到儿童之家看望他时送给他的。

「如果旧的那本已经不见了,就用新的这本吧。」

这就是为什麽他如此讨厌林牧师的笑容,却又至今与林牧师保持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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