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毕业了。
毕业考已经考完了，大家都闲得发慌，拿着毕业纪念册到处跑班乱签。
某次，戴纯雅在路上看见了我，缓缓的走了过来，朝我微笑。
我已经两年没跟她说话了。
她白皙的双手捧着厚重的毕业纪念册，将手上的签字笔递给我，「春茉，签个名吧？」
我一打开，里头满满的都是签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
签上英文名字跟本名，我将本子递还给她，「下次遇见你，换你帮我签吧，今天我没带来。」
「好。」她又笑，「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变漂亮了。」
嗯，只不过是换了个发型又变高了而已。
我一直没变，何春茉一直没有变。
我莞尔，「你也是啊。」
没变，长高看起来没高多少，依然是那发型、那眼神──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直到现在，我还是害怕她伤害我，那个还未癒合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小聊了一两句，才发现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话题，为了不冷场，我先说了有事，想离开这诡异的气氛。
我们道别後，我加快脚步想离开，她却叫住了我──
「春茉。」多久了？以前我期盼这温和的叫声多久了？
我转过身，抛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她，不免夹杂着害怕。
「抱歉啊，之前的事情。」她淡淡地说，口气我听不出半点诚恳……可能是因为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吧？
我沉默，点头示意後，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怎麽会没关系？
「陌生人才是我们最好的距离。」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在我们之间。
回到教室，大家乱成一片。任芸洁看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特地跑来关心我。
「怎麽了？刚刚出去遇到谁了吗？」
果然有默契。
「以前的同学而已，只是想到之前的事情，觉得心情很差而已。」
「以前都不重要了啦！」她拍拍我的背，为我鼓励，「只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就好。」
我噗嗤的笑了一声，看来我的心情好很多了，「你说得好文青。」
「我本来就是个走文艺风的少女。」她搥着胸膛，得意的很。
这些日子，能够持续多久？
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道别了……彼此踏上不同的道路。
未来会怎麽样，我不知道。
我们每天都说，就算毕业了，暑假也要天天出来玩，国中了，假日也要出来玩，不然聊电话或是电脑也都可以。只要是能联系彼此的，我们都要做──而且就算高中了、大学了，甚至是变成大人了，我们都要一直这麽要好。
谁先结婚了，其他人就当伴郎伴娘，红包也要包大包一点……扯到了很多很多。明明感觉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被说得似乎一伸手就能碰着。
……也许正因为相信彼此之间的友情，我们才能这麽天真的聊着未来。
接着，毕业了。
别上胸花，那前天才穿过的制服并没有显得陌生。
我们整队排好，前往礼堂，一路上大家都很亢奋，像是要去户外教学一样。
「何春茉，等等颁奖的时候，我发现你根本不用站起来耶。」颜芯琳推了推我，告诉我这个大发现。
「对，所以我打算睡三个小时。」我笑着说，「等要拿毕业证书的时候叫我。」
她眯眼看我，「连小泳士你都没办法站，你真的很丢脸。」
游泳课八堂，我只上了四堂，其他的都罢课，所以考试当然也过不了。
「游泳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叹了口气，实在是遥不可及。
坐到位子上，我真的睡了，还睡得香甜，似乎还做了梦。
靠在颜芯琳身上整整三个小时，等我被摇起床，除了颜芯琳以外的女生都哭成了一片。
「我泪腺没有很发达。」看到我正看着她，颜芯琳耸耸肩，「又不是要死了，大家穿得白白又黑黑的，哭了很像丧礼耶。」
我捧着肚子大笑，她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伴随着哭声跟笑声，我们，毕业了。
我们六个人特别晚走，一排坐在司令台上，看着对面的国中。
「以後，就得在那里上学了。」国中的风景也很好，但跟国小比起来，就是觉得少了些什麽。
少了很多人。
「希望老师不要遇到太凶的。」颜芯琳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在祈祷。
「希望有正妹……希望有正妹……」叶秋东跟着颜芯琳的动作，皱着眉头，很认真在发功。
「希望到了新国中，能够遇见像大家一样的朋友。」接着是任芸洁，她微微地笑着，望着天空。
「梁夏初、温季枫，你们要许愿吗？」我看向坐在旁边的他们，他们都笑了，可能是笑许愿的那三个人吧。
「春茉，你呢？」夏初反问我。
我只是尴尬的搔着头，「我的……许在心里就好。」
突然，温季枫开口了，他的口气不急不徐地，相当平淡：「希望何春茉遇到一个凶巴巴老师，还被一堆奇怪的人纠缠。」
啊？
「你你你……你干嘛破坏气氛，诅咒我啊？」
「啊，希望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他直接无视我，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麽我也来好了。」夏初说，「希望，未来即使不同学校、不同班级，我们都还是一样，不会忘了彼此，有时间就出来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梁夏初啊，这些话那些三八女都在教室里面说几次了，你好老梗！」叶秋东笑得很大声，真是个一点也不浪漫的家伙。
「你这色胚，最没资格笑了！」颜芯琳指着叶秋东，朝他吐了吐舌，最後又强调了一次：「色胚！色老头！色魔！」
「拜托！我知道梁夏初跟温季枫也想许这愿望，只是不敢说而已好不好？我可是不矫情、不做作，勇敢地把愿望说出来啊！」
「少拖我们下水了。」温季枫笑着说，同样也骂了他色胚。
大家吵吵闹闹的，最後还在操场上狂奔了起来。
看着大家的背影，看着夏初，我不自觉的勾起微笑──
希望，夏初能够早日注意到我。
时间差不多後，我们各自道别离开。胸前的胸花还没扯下，手里拿着今天收到的礼物跟毕业证书，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毕业了。
我缓缓的走在路上，看到前面那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的叫出他的名字──「梁、梁夏初！」
骑着脚踏车的他马上回头，发现是我後，露出了笑容，转了一个方向，朝我这里骑过来。
我突然後悔了！我好後悔！我刚刚到底在干嘛！
不到几秒他已经停在我的身边，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讨厌起我的大嗓门了。
「嗨……看到你，我、我就不小心喊出你的名字了。」我老实回答，就算听起来很牵强，不过这也是事实啊！我做事几乎都没经过大脑思考的啊！
「春茉是要走路回家吗？」
听见他抛出的疑问，我愣了愣，随後点头。
「不然，我陪你走回去吧，没有带火箭筒，不能载你啊……」他搔了搔头，笑得腼腆，「不然回家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这样感觉好麻烦你……」从没有人陪我用走路的回家呀！
「不会啦，走吧，不然天色很快就黑了。」望着他已经踏出一步的背影，我到现在都还认为是假的。
突然觉得，刚刚有叫住他真好。
我跟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大概在他旁边再少一小步的地方，是个能看着他的背影又能看到他的侧脸的绝佳距离。
「毕业了，真的很不舍啊。」夏初叹了口气，「不知道会遇到什麽样的同学跟老师，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跟大家同班下去，但如果又聚在一起，应该就什麽都不怕了吧！」
「你担心太多了啦！凭夏初的好人缘跟好人气，遇到好朋友一定不难的！而且夏初又不像叶秋东那小子那麽爱玩，老师绝对不会对你太坏的。」
夏初微笑，「谢谢你，春茉。」
到了巷口，我跟他挥手道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梁夏初……！」我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就疯狂这一次也好。
他转身，眼对着眼，这恐怕是我少数几次直接对上他的眼睛。
最後的结果难过也好、开心也好，只要今天没有任何的後悔，那就好了。
「我……」话噎在喉咙，我呆呆地看着他，就是一直没有勇气接下去说。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我很期待国中生活，虽然也有点怕，不过就祈祷一下，希望大家在同一班吧！」果然还是……没有勇气。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嗯，时间不早了，快到家里吧……谢谢你，春茉，一路上聊得很开心。」
我紧咬着唇，也露出僵硬的微笑，「嗯……掰掰。」
「再见。」语落，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这条巷弄内。
今天，就这麽结尾了。
没有勇气的我，在今天，留下了一点点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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