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
夏勳还在努力适应着只有单边视力的世界,终日只能像囚犯般的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
更不用从事他最热爱的运动了。
书桌正前方就是窗户,往外看去便能瞧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们在盛夏的炽热阳光下挥洒着汗水。
好羡慕啊…
哥哥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前阵子因为动手术而错过了期末考,一下子从校排前三成了吊车尾,得失心强的他此刻正待在图书馆,没日没夜的读着,希望能弥补失去的分数。
如今屋里只剩夏勳一人。
他拿着笔在桌上敲呀敲的,脑中浮现了哥哥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欸,你真傻。”
这句话如烧红的铁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是啊,我真傻呢,老爱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夏勳开始怀疑当初的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将他唤回现实。
“…喂?”“等等,你怎麽会有我的号码?”“这…这样吗…”“我下午会出门一趟,就在那里见吧。”“嗯,我知道了。”
方才那通来电来得突然,为夏勳原本宁静如水的思绪激起一波波涟漪。
他不安分地来回走动,眼神不时瞟往时钟的方向。
喀!时钟响亮的钟声提醒主人已经整点了。
夏勳拿着钥匙,迈出大门,走向前方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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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附近的公园,夏勳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眼神扫过一个坐在长椅上,发长及肩的身影。
那人穿着白色短T搭配牛仔裤,与平日亮丽的打扮相比着实朴素。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对方开口,示意夏勳坐到她身旁。
夏勳缓慢地移动到她身畔坐下,显得有些不自在,“学姐找我…什麽事吗?”
“你现在这样,过的还好吗?”罗凌用手比了比夏勳的右眼。
“原来学姐…什麽都知道了。”夏勳有些不悦。
“我当然知道,你哥哥都告诉我了。”提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罗凌的眼神流露出哀伤,不过夏勳并未察觉。
看来哥哥对她的重视比想像中来的多更多啊,夏勳心想。
“怎麽样,还能适应吗?”罗凌又恢复了笑容。
“嗯,我很好。”夏勳点点头,“不过学姐找我到底是为了什麽事呢?”直觉告诉他,罗凌绝对不会为了关心他的伤势而特地把他约出来。
“其实,我想要说的就跟这件事情有关。”罗凌迟疑了一下,“之前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说,不过在看到你为了小寒而牺牲自己之後,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至於之後该怎麽做,取决於你。”
面对夏勳不解的眼神,罗凌从口袋拿出了一张纸。
不对,不是纸,是一封信。
纯白的信封,水蓝的墨迹,夏勳一眼就能认出它来。
上头还沾染了因血迹乾涸而形成的深褐色。
那是上次输血给哥哥时,哥哥紧抓着的那一封信。
上次在病房,哥哥着急地询问着下落的那一封信。
“这个…怎麽会在…”夏勳因为震惊而颤抖着,“是哥哥给你的?”
“打开看看吧。”罗凌并未回答,直接把信封递给了夏勳。
夏勳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这是哥哥的笔迹,错不了。
信封上写的是美国的住址,不过信的内容却是中文。
他读完了整封信。心情由纳闷转变问惊愕,再由惊愕转变成悲伤,再由悲伤,转变成心碎无语。
只要再看一个字,强装的镇定便会瓦解,强忍的泪水便会溃堤。
“我也没想到,你哥哥竟然会那麽讨厌你…他是连小动物也舍不得伤害的人啊…”罗凌长叹一口气,“复制人也是人啊,他怎麽能要求美国医疗顾问撤销你身为复制人的资格…这样你的存在就会变得不合法,你就必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罗凌怜悯地看着夏勳。夏勳把头压的低低的,但肩膀仍止不住的颤抖。信纸早已被眼泪打湿,但他却连扔掉信纸的力气也没有。
“你也别太难过了,”罗凌摸了摸夏勳的头,“那个教授我也耳闻过,是个会对委托者使命必达的人。你该庆幸的是小寒没有把信寄出去,对吗?嗯?”
“不要…再说了…”夏勳摀住耳朵,无力地道。
这怎麽可能…哥哥真的那麽讨厌我吗…
他想起那天他们在医院里打闹的情景。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是连能够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哥哥都隐瞒着我…
我如此深爱的男人,竟要致我於死地。
夏勳只觉脑袋一阵晕眩。
哥哥的笑容,温暖的香气,对他说过的每一言每一语全蹦入脑海。
还有哥哥的不屑,冷漠与无视,还有冷言冷语也在一瞬间炸开。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还是我爱的夏寒。
如果不能开花结果,那就在凋零之前用力地爱着吧。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别哭了,嗯?我知道你很难受…”
“学姐告诉我这件事的理由是什麽?”夏勳打断罗凌的话,“哥哥没告诉我的事情,表示他没有理由让我知道吧?你为什麽要特地来告诉我呢?”
“我说了,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必要…”
“够了。如果你是想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只想说,你失败了。”夏勳站起身,“还有,我以後不会再跟学姐单独见面了,除非我哥也在场。就这样。”
他将信纸丢在地上狠狠地踩,彷佛这样便能抹去残酷的事实,又像是在宣告着他的决心。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学姐也早些回去吧。”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留下一脸错愕的罗凌,扬长而去。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今天的会面,早被躲在暗处的某人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