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問蟬 — 00. 那年夏天

「不要跟任何人讲任何事,因为当你说起,便会想起每个人来。」《麦田捕手》

2005年夏

「还好没放骊歌嘞,听到骊歌我就觉得干。」声音突然从後面传来,被百合花敲了两下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嘉玲,声音好听,是连发个牢骚也可以那麽有自信。

「可是<朋友>也没好去哪里吧?」坐我左边的怡琇说,一样的,不用回头,我也可以想像他那副爱吐槽的嘴脸。

我没有回答,只是随着音乐机械式地摇着百合,另一只手抠着市长奖礼物的包装纸,四周的交谈声、歌声令我头昏。

「诶,我们多久没去唱歌了阿?」嘉玲把手靠在我的椅背,枕着自己的头,声音吹进左耳的时候,有一点痒。

「鸡掰阿!」伟翔的声音从我们班最後左的座位传来,接着是男生一阵猥亵的笑声。

我们一起回头,越过两三排百合花束,看向他那边。而我的焦点却模糊在伟翔那副总不带心机的笑容後方,一畦又一畦的班级。礼堂的音乐放得很大,像一艘大船,超载着这一屋子的骚音而即将沈沦。我们也即将沈沦了呀,我想这样大喊,但现在所有人在乎的,只有等在礼堂大门外的那片,过於刺眼的白色夏日。

「不好意思。」牙套姐回来了,她是我们班的议长奖。因为领奖的方便,成绩好的同学被排在离走道近的位置。

嘉玲起身把位置还给牙套姐,没说一句话往左边的座位去了,走得时候嘴里还不知道嘀咕着什麽。

「诶。」怡琇拍了一下我的大腿。

「嗯?」

「要结束了阿。」

我给他一个大大的苦笑。

「我们多久没唱歌了阿?」

「朋友一生......」我故意拉高音,catch上最後一次的副歌。

怡琇笑了,我们边笑边唱,唱得很大声,我还被口水噎到,以致音乐结束的时候我还在乾咳。

在大家以为音乐便纷纷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音响的高分贝噪音响亮了全场。司仪吹了一下麦克风,急着说,「不好意思,我们刚刚少颁了一个奖项。」

尽管嘘声、怨声遍起,大家还是坐了下来,离别时刻,面对万事万物好像都变得宽容了起来。「请全勤奖的同学起立。」司仪回复了他敬业的庄重嗓音。

全场一阵大笑。

礼堂又回到那股喧闹的氛围,似乎变本加厉,突然好像一切都不用结束了。

伟翔这时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我们班就他一个站着。旁边的人不断调侃,说他哪有全勤,要他赶快坐下,嘉伶扯着他的裤子要他坐下,伟翔招牌的垮裤差点被整条扯下来。司仪开始唱名,唱到我们班的时候,还真的有伟翔,「哭爸,真的假的。」「吼,你一定都恐吓班长啦。」「哭么阿。」么喝声糊成一大片。伟翔上了台,玩世不恭的脸上亮起一阵胜利地微笑,我和他的眼神突然交会在一起,他用唇语清清楚楚地说了三个字,看完之後我转向怡琇还有遥远後方的嘉玲,她们也都看到了,彼此默契地说那三个字,没发出一个声音。

全勤奖颁完了,总算,这三年的岁月就这样,什麽也没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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