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伍
日头已经都过了中天,少年却犹在拥被酣眠。
沉睡的面孔显得精致而又沉静,跟醒着的时候活力四射的倔强完全不同,不过是遮住了那双能够传达灵魂颜色的眸子,就有了如此大的区别。
第一次,这麽安静地任人端详。
於是才能注意到五官锐利中不失秀丽的线条,不似他父亲的粗豪硬朗,更多的承袭了母亲的轮廓,色泽惹眼的发丝如丝一般光润细致,柔软地扫过饱满的额头,发丝下眉型纤长,此刻正平和地弯着,没有了平时直指鬓角的锐利飞扬。鼻梁挺直显得意志坚定,嘴唇因为肿胀未消而嘟嘟的,还残留着深紫色的咬痕,那是他之前在冷水中拼命忍耐的时候留下的。
脸颊红晕淡淡,蕴着饱满的血气和生命力,细腻得光泽流转。
睫毛颜色很轻,却密而长,小扇子似的敛垂着在下眼睑处投下弧形阴影。
白哉内疚地注意到少年眼窝处的青黑,昨晚………太过纵情了,在脱缰的情欲中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折腾到失去意识,这场欢爱才算结束,後来自己为他简单地做了清理,少年却是怎麽摆弄也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现在睡得这麽安详,醒来後会怎麽样呢?一定,恨不得挥剑砍了自己吧?就算是把这家客栈夷为平地也不用太过惊讶。
被窝下的身子并未着衣,边缘处还看得到些许露出的肩颈,上面散着几瓣殷红,但是白哉知道被单遮掩住的部位更密更多,想到净丽肌肤上印满了情色痕迹的妩媚,心跳都不稳地乱蹦了几下。
手掌轻轻抚过散落在洁白枕头上的灿烂发丝,暖暖的柔顺触感让人流连。
我的……一护……
忍不住静悄悄地俯下身,在那嫣红的柔软上轻轻印下了嘴唇。
匀净而甜蜜的呼吸,很温暖。
依然甘美到沁人心脾的滋味。
从心底里涌上的温柔和沉醉。
喜欢……喜欢生命里出现的一个你……
所以不会放开了……
什麽……什麽东西……不像是吃的嘛……
意识从深沉的黑甜乡晃晃悠悠地往水面上飘。
充满了魅惑的,幽幽凉凉的香气……益发衬得包裹了全身的温暖和柔软令人留恋。
全身都在那样的温暖和柔软之中寸寸舒展开来,一分分释放积累的疲惫,恬然沉醉……
不想醒来……
一点也……
猝然睁开眼睛的瞬间,白衣的男子正在上空俯视。
傲然幽冷的深邃眼眸,傲慢固执的嘴唇线条,逆光的角度之下,他投下的浓重阴影罩住了自己,别具意味地让人心中莫名沉重。
“干……什麽……”咽喉乾涩得几乎不能好好发声,疼!还有那从身体深处涌上然後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倦怠和酸痛之感……难道我生病了吗?
幽深的眸盯得人很不自在,“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麽?依然混沌在睡意里面的思维无法理解这没头没脑的问话。
“要喝茶吗?”
“……好。”
男子转身去倒茶的时候,似乎有种不可忽略的凝重压迫感终於移开了,於是生了锈一样的脑子才得以转动。
记得什麽?忘记什麽?好像……是有什麽不该忘记的……
那就不要忘记,知道吗?
一护,不要离开我……
!!!!!!!!!!!
月光下狂乱脱序的一幕幕飞快地掠过。
压贴在身上的重量和温度,迷失心智的亲吻以及爱抚,忘情的呻吟,喘息,哭泣,哀求,火热有力的拥抱,狂乱的款摆迎合,欢愉和痛苦已经分不清界限,除了心神俱醉地屈服在强悍的索求之下,渴求更多的赐予……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遮盖一切秘密的被子被颤抖的手掀开,赤裸肌肤上斑斑点点的可耻痕迹就这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触目惊心欲逃无路,而就这麽一个小动作,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羞耻的密处更是牵扯出让人冷汗直冒的疼痛,和着怪异的酸涨,一路蔓延到了身体内部,那个……被男人进入然後使用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少年顿时被愤怒和耻辱烧红了眼睛,“混……混蛋……有种就解开我的穴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猛然坐起令身体发出了尖锐的抗议,咬牙硬是忍住了,用最凶恶淩厉的眼光去淩迟已经转过来男子,满腔的怒火在看到那张脸上波澜不起的平静之後更形高涨,冲得头脑都一阵眩晕,“你……你做了这种事情,就没有什麽话说吗?”
“当然有,但是我觉得你八成听不进去。”
男子的目光突然停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省起自己此刻被子下不着一丝的窘态,连忙拉高被子遮好,愈发的气极败坏,“你说啊!!!”叫喊得过度的嗓子沙哑得可以。
“我会负责的。”
“负责?负什麽责?!”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跟露琪亚的婚约当然应该取消,我会去黑崎家提亲,迎娶你入朽木家。”
迎娶?我黑崎一护堂堂男子,被一个男人坏了清白不说,还要嫁给这家伙?一护呕得简直要吐血,“你做梦!”如果不是没穿衣服,早就跳起来了,这家伙实在是太卑鄙了,一定是早就计算好的!
一护眼睛里的热度都快要把对面的男子烧出一个洞来!
黑幽幽的眸子似乎掠过了一丝笑影,“就算解了穴道,以你现在的状态,杀得了我吗?”
“要你管!”
“不如这样吧,等你身子好了,我们约个时间决斗就是了,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入朽木家门,如果我输了,要杀要剐任你处置!怎样?敢赌吗?”
男子一副“反正我不会输,赌注再怎麽押得大也能赢回来”的笃定之态将本就气怒交加失去理智的一护激得气血翻涌,这混蛋竟然还敢瞧不起人?不过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输了的可怕後果,硬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叫道,“谁要跟你这卑鄙之徒打什麽赌!你是男人就爽快点跟我打!”
竟然不受激?白哉有点意外,“你要打我随时奉陪,不过现在你还是冷静一下,我帮你叫来了热水。起得来吗?要不要要我帮你?”
“出去!!!”
“好吧,你的穴道我今天没有补上,差不多也要自己解开了,衣服在这里。”
浸在热水里,浑身的酸痛终於得到了几分抚慰,但是热水一泡,肌肤上那密密麻麻的痕迹就愈发的鲜艳触目,明知道徒劳无益,还是用力得几乎要擦破了肌肤。
混蛋!混蛋!混蛋!杀一千次也不能解恨的混蛋!
想到这混蛋高得惊人的武功,想到自己现在这连爬进浴桶都疼得呲牙咧嘴的可耻状态,一护明知道自己应该暂时忍耐怒气,但是越是忍耐越是满心气苦——为什麽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下错药就已经够倒楣了,更不用说被揭穿然後灌到了自己的嘴里,昨晚那些因为药物而失去理智地攀附住男子哀求他帮自己的记忆一一清晰,不会吧?难道是我……我那个……勾引人家的?不,不可能,我才不会……
就算我……那个……主动了一点,你朽木白哉总没有吃了春药吧?居然,居然坐怀就乱,还把人翻来覆去折腾到昏过去……
越想越丢脸,越想越恼怒,什麽负责,谁要你负责啊,我又不是那种失了身之後寻死觅活的女人!
身体一轻,封住的内力回来了?在经脉内活泼泼地流转,似乎还充盈了几分,一护大喜,似乎那满身的疼痛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他精神大振地跳了出来,把衣服一一穿起,哼,天锁斩月也在这里吗?朽木白哉,这可是你自找的!
白衣的男子正站在小院一侧附庸风雅种下的竹子面前,背对着自己,即使气怒难消,也没有背後动刀习惯的少年大喝一声,“受死吧,朽木白哉!”
男子转身,“这麽迫不及待?”
天锁斩月出鞘,持刀傲立的少年身周似有气流旋转,发丝拂动,漂亮的眸子似要烧了起来,英姿凛凛中别样诱人。
“少罗唆,拔剑!”为了不触动痛处,一护挪腾的姿势与之前颇为不同,少用腰,而多用踝腕这些关节,竟也十分灵活如意,看起来并无多少不自然之处,让人不得不感叹他的武学天分,白哉也不拔剑,“你身子不适,我空手就可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护火气腾的一声就上来了,虽然灌了几口水下去,可嗓子还疼得紧呢,也懒得废话,上前拔剑就是一招月牙天冲,白哉脚尖一点,一个移形换影错开,一护到底转折不够灵便,变招不及,於是“哗啦”一声,那丛可怜的竹子拦腰而断。
以此为开端,客栈先是小院中的植物顿时遭了前所未有的大劫,然後两人打着打着就闪进了屋,利用里面的地形上窜下跳打得精彩纷呈,不用说,一阵乒乒乓乓之声过後,屋子里的陈设一片狼藉,接着因为太乱不好落脚就上了房,打发了性的少年根本就把脚下的瓦片踢起来当暗器用,只见屋顶上是瓦片共落叶齐飞,屋子下是老板的鼻涕同眼泪一色,当真是热闹又凄惨。
更有其他客人鸡飞狗跳。
要知道,他这个客栈布置得风雅舒适,服务一流,可谓远近闻名,日日招财月月进宝,谁料今日遭此劫难,这些个江湖大侠的动不动就是刀光剑影,他这等小老百姓怎麽惹得起?
不过,事後看起来冷面冷心其实仁侠无双的白衣大侠居然赔了他足够将客栈翻修一新并且扩建一倍的银子,当真是做梦都要偷笑出声,这是後话。
从下午打到黄昏,也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吧?白哉还真佩服这小子的韧性,要知道他昨晚那般的透支,醒来之後也没吃什麽东西,居然纯靠毅力坚持到现在,看着呼哧呼哧喘不过气来连步伐都摇摇晃晃了的少年,白哉飘然飞退了几步,“先吃饭,明天再打。”
累得不行也算发泄了不少怒气的一护看了看凄惨无比的客栈,心中究竟不忍起来,抓抓头,“这个……怎麽办?”这个朽木混蛋都是让着自己的,却一点伤都没有,看起来还是那麽神气活现的,真可恨!
感觉就像是拳头打进了棉花堆,似乎在做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会照价赔偿。”白哉淡淡道。
“哼,朽木家果然财大气粗。”他们黑崎家自然不穷,不过风格却是比较简朴的,决不奢侈,对自家佃户城中平民却是护翼有加,极为仁善,一护就是看不惯这家伙不把钱当钱的态度。
“你嫁进来的话,我不会吝啬你的用度的。”
“哼,做梦!”擦身而过的瞬间,白哉看见了明亮坚毅的眸子宛如不落的星辰,“我知道我武功还不如你,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是我一定会强过你的,朽木白哉,你回朽木家去洗乾净脖子等着吧!”
即使已经疲态尽露,少年却还是坚持着拿起了他曾被没收的行李,昂然牵马出了客栈大门。
皱起眉,白哉忍不住拦在了他的面前,“你要一个人走?”
“我还认得路。”
“你……”白哉不知道该怎样留下这个刚烈的少年,如果是女子,哪怕是再怎麽烈的性子,在有过了合体之缘之後,也不会是这种反应,但是一护不同。
而现在,他不愿再使用武力的话,竟然是捕捉不住他。
白哉益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折。
无奈之下,他只得退开了一步,一护一言不发地上马,策马缓缓离去。上马的瞬间他的手腕颤抖而牵扯到痛苦以致於眉蹙得好紧,但是白哉抑制住了自己上前扶助的欲望。
马背上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
终归是放心不下,收敛了气息悄悄地跟了一小段,一护并不缺乏独行照顾自己的经验,很快就在不远的街口找到了另一家乾净客栈,歇宿了进去。
白哉思虑了半响,终於下定了决心。
这个时候,要掌握一护一路的行踪和安全,少不得还是要动用家族在各地的力量了。
至少,也要确认他平安回了家才能安心。
他的追求之路,看起来,似乎漫漫多艰啊!
章之陆
进了客栈的时候背後那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才悄然消去,一护舒了口气,绷得紧紧的脊背终於可以松懈下来,然後才觉出那里肌肉的酸疼。
那麽巨大而不安的压迫感,即使是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分也没有感受到过的。
一护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这只会愈发令他恼恨。
一整夜在男人身下辗转呻吟甚至狂乱迎合索取的记忆,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即使是因为药物的摆弄。
他从来不知道所谓的鱼水之欢带来的冲击居然是这麽的具有摧毁性。
就像一张白纸被肆意染上了专属於那个人的浓墨重彩,从此再也回不到清净无垢的最初。
那些零零碎碎刻印在眼底的影像……月光下鼻尖上滴下来的汗珠、深晦而燃着焚身暗火的墨色沉渊、抚过自己嘴唇的,形状漂亮的透明指尖、以及,月轮边缘那一抹醉人而妖异的媚红……
那些身体被迫记住的感觉……被体温蒸腾而变得浓郁魅人的香气,汗湿而滑腻的肌肤触感,兽一般紧密交缠狂乱索取的肢体……
那些淫靡到无法想像的行为……交织着无法忘怀痛楚和灭顶的愉悦,让人欲生欲死,似沉沦入无底的渊海,又似漂浮在五彩的云端,难以名状,无法摆脱,除了无助地喘息乃至哭泣哀求……
忘记忘记忘记忘记忘记就可以了……自我催眠一般的强调着,那些画面却总是顽固地一幕幕飞快闪过脑海,提醒自己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公子爷,请慢用。”不知道什麽时候,叫进房内的晚餐已经摆放整齐,善解人意的夥计布置好了就恭谨地把门带上了,一句都不多罗嗦。
毕竟进门那不菲的打赏可不是天天都遇得上的。
惊觉自己再发呆下去饭菜就要凉掉了的一护用力甩了甩头,提起了筷子。
这次没有混蛋自己一个人吃好的而让他干看没得吃了。
大厨手艺不错,荤素搭配的菜色热气腾腾且色香味俱全。
肚子也确实饿得紧了,但是一护发现自己没有什麽胃口。
每样菜夹了几筷子,吃了大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
胸口堵得慌。
是吧,任何人遇到了这种事情都会这样的吧?
一直憧憬着两情相悦的美好,那些春日迟迟时光中羞涩的怀想,无端甜美而又晦涩莫名的幻觉,统统在现实面前化为齑粉——欲望的交合,屈服於身体的本能,可耻的沉溺和陶醉,而那个人竟然说他会负责娶他!
在心灵深处某个地方,有把恶毒的小挫子在磨啊磨啊磨得发疼,不肯放过他。
我……到底想要怎麽样呢?
是用尽全力打败那个人,讨回被折辱的尊严?
还是从此远远地避开那个人,再也不要看见他?
灯花吡剥一声,燃亮了些许,恍然中,一护似乎看见对坐的白衣男子淡定而不复微嘲的出尘容颜,恰到好处地用手中筷子架住了自己的,姿态潇洒来去无迹,“前面几式心思不错,有进步,不过最後一招性急了些。”
子夜天空般深邃的墨瞳里面,隐约流露出几丝“孺子可教”的赞赏。
那个时候,心中涌起的,是什麽?
难道不是终於得到这个人正眼相看的喜悦?
“混蛋!”一拳敲在桌上,敲得碗筷都要跳起,凝定在了桌上的拳头微微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在恼恨些什麽,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般的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如果,一护能够清楚意识到,比起那些比较表面比较一目了然的愤懑,他更加恼恨的是才初初建立起来的一些东西被男人的行为粗暴破坏掉的事实,他一定会受不了的——那些相互敌对却不乏欣赏的眼光,那些彼此争斗从不愿意服输的相处,那些……拼命想要超越想要得到承认得到平等地位的心情和努力……
当他终於精疲力尽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间的时候,软弱的湿意和酸意泛上了眼角,以致於肩膀都在微不可见地震颤着,暴露出了人前看不到的脆弱。
混蛋……可恶的混蛋……我恨死你了……
如果能够多休息两天,对身体会比较好吧?但是第二天一早,一护就结帐离开了。因为那个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而他在理清自己心情之前,不想看见他。
是对方也了解了他的心情吗?那个似乎染不上一丝红尘烟火的白色身影并没有在他面前出现。
离开小镇的时候,一护万分复杂地回了头,短短的凝视之後他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人生最彷徊的时候,第一想去的地方,只会是无论何时都会接纳自己的家。
春风正好,暖意洋洋,熏得游人醉,官道两边深深浅浅的翠色浮起了淡淡的绿烟,时不时闪出几株妖娆的粉桃或者娉婷的红杏含笑倚着春风,满身绚烂,风情万种。
信马由缰的少年却已经无心欣赏。
身体的关节像是生了锈一样,那酸,那软,似乎直入四肢百骸,难受得要命,头脑昏昏糊糊的,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
他自幼习武,走的又是正道玄功的路子,养气培元,底子原本打得极好,便是伤风感冒也很少害过,不想竟然在这旅途上,被病给缠上了。
一护知道大事不妙,正所谓病来如山倒,习武之人极少生病,那便意味着,一旦病倒,往往便来得极凶,而且缠绵不去。
不知道到底是欲火焚身之际泡在冰凉井水中的寒气,还是那一夜颠倒疯狂的透支,又或是第二天不顾身体状况大打一场带来的负担,以及这几天胡思乱想纠结于心的郁气,也许还要加上在那之前就连日赶路的疲惫。
却是连气忿怨怪那个始作俑者都没了心力。
默默运气调息了片刻,一护取出了害得他惨不堪言的药包,找出几颗淡绿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入腹,一股清凉之气从胸腹间化开,令他浑身顿时为之一轻,头脑似也清醒了不少。
可惜奸商只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用途的药丸,真要治病疗伤,却是不用成药,说是伤病之道,千变万化,存乎一心,须得对症施治,所以不曾制作什麽治病的丹丸,这个“龙涎点香丹”只是他的游戏之作,功能祛病健身,治病却是有限,只能解一时之急,还是要到前面市镇处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可是人倒楣了,喝凉水都塞牙,当一护终於发现自己被盯上了的时候,他简直想仰天长啸痛駡老天爷为什麽要这麽待他了。
如果来的是些好打发的小虾米也就罢了,那可是江湖第一大魔宫水月宫的第四和第六护法啊——行事一板一眼而忠心耿耿的乌尔其奥拉,还有武林数一数二的好战分子葛力姆乔。
这该叫狭路相逢麽?
“黑崎一护,好久不见。”呲牙笑得懒洋洋却又总带着几分嗜血味道的蓝发男子葛力姆乔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两眼,“你的脸色很不好,怎麽,生病了麽?太没用了吧?”
一护皱眉,“不关你的事。”为什麽这个家伙能一眼就看出来?
“哼!”男子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欺负病人的事情干起来没意思,乌尔其奥拉,要抓人,你自己动手!”
气质沉静温文的乌尔其奥拉淡淡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黑崎公子,蓝染大人命我请你前去水月宫做客。”
“若我不愿呢?”
“何必逞强?”依然平淡的语调,乌尔其奥拉不出意料地握上了剑柄,“如果不小心伤到了你,想必蓝染大人也不会怪罪於我。”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
事到临头,真气运转之下,一护反倒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朽木白哉隐约提过,水月宫主人蓝染想要破坏这次的联姻。当时自己听见蓝染这个大魔头的名字都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却隐约有几分明白了,为什麽会需要朽木大当家亲自出马来抓自己回去。
如果落到了蓝染手里,只怕是生不如死了。
因此唯有背水一战。
稳定的右掌反手握住肩上的剑柄,一护明亮的眼中闪过淩厉的决然。
异样的凄艳。
起风了。
比风更快的是风中亮如秋水繁胜群星的剑光。
一瞬间山温水软的江南春色便染上了金戈的锋寒。
没有必要多费口舌,只需要用手中的剑决出胜负生死。
清越的金铁交鸣声密如落雨,两道身影宛如分飞的燕子般轻飘飘地交错而过。
“好功夫!”乌尔其奥拉从容转身,“比起上次的武林大会又有进步了,不过,还远远不够!”
“是吗?”长剑徐徐旋转,少年橘色的长发随着剑势丝丝飘拂,眼眸颜色奇异地变淡了,却只觉得更加的浓烈,便似那燃烧到极致反而转白的火焰,“口气太狂妄了吧?乌尔其奥拉?”
再次交击的剑身映出了两人战意锐卷的眼眸。
这小子的剑法……的确如那家伙说的,进步了不少啊!虽然依旧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决心,却多了几分飘逸的细腻。
怪漂亮的!
蓝发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几下,冰蓝色的眼眸里跳跃起了好战的炙热火焰,宛如压抑不下的饥渴。
不该是这样的,这小子……这小子应该是我的猎物才对!
但是想要上前的步伐犹豫了——一贯行事无所顾忌的野豹也有畏惧的人物。
就在此时,远处一声清越的长啸响起,宛若龙吟行空,绵绵不绝,惊人的是长啸起处离这里尚远,瞬息间便快到了近前,而啸声愈发清亮入云。
威严且散发着浩然的正气,显然不会是水月宫一方的援兵。
乌尔其奥拉一惊,手下顿时更见淩厉,他本意是生擒黑崎一护,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下杀手,但是到了此际,却也顾不得了。而少年显然知道来者是谁,在疾风骤雨般地攻势之下剑势愈发的气势如虹,竟然不见丝毫散乱。
但是旁观者清,葛力姆乔知道後力不继的他多半接不住已经动了杀心的乌尔其奥拉的杀着。
生死只在一瞬间。
会死……
头脑一热,顾不得多想,蓝发的男子出剑了。
在漫天的剑影中他的剑在少年的肩膀上带起了一串嫣红的血珠,吃痛旋身飞退的身影却恰恰避开了乌尔其奥拉诡异毒辣的致命刺击。
”你干什麽?”乌尔其奥拉怒喝,手下却一刻也不停地一个转折追了过来。
万点剑光并作了一点,疾若天外流星。
葛力姆乔大笑,“人家援兵可是快到了,我来帮你啊!”
一护屏气飞退,天地间似乎只看得见那一点追索不休怎麽也摆脱不了的寒星,但是一个沉厚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严厉的命令味道,“一护,过来!”
身体本能地改变了方向,不顾背後寒气砭肤的剑气,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劲健有力的臂膀环住了自己,耳边嗤嗤作响的淩厉剑气中,金铁尖锐的交鸣声、闷哼声次第响起,数点热热的液体溅到了颈背上。
几绺被剑气割断的发丝悠悠飘落。
“原来是朽木当家大驾光临。”那是乌尔其奥拉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和不稳,却不肯显出一丝狼狈之态。
“告诉蓝染,今日之事,他日朽木家必有回报!”清冽傲然的声线,隐隐压抑着的怒意如不安的浪涛,是……在生气麽?
…………………………
………………
後面的交谈已经听不清了,一缓过气来,病中耗力过甚的症状就显了出来,一护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全身的骨节酸痛得就像是要散了开来,唯有将自己紧紧拢住的臂膀和怀抱,是这个即将倾覆的天地里唯一的倚仗。
他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一护放任自己入了那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