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敌人这次来势汹汹,但是一护发现,内阁紧张却并不担忧,上上下下早已准备充分般地,有条不紊地发动了起来。
白哉解释,“其实,从十多年前起,先皇就开始准备了,练兵,养马,积蓄钱粮,匈奴部落合并之後,日渐强盛,需求也变大,南侵只是早晚的事情,终有大战,而且,草原辽阔,随草迁移,我们就是要他们集合起来,方好决战。”
顿了顿,一抹自信的微笑从唇角淡淡浮起,“看我们找到匈奴王廷所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他们还敢不敢再来掠我边民!”
一护在北疆四年,对这些事情自然有不同的看法,“白哉,草原并不是我们的,便是击退了匈奴之後,我们也无法占据。”
“哦,怎麽说?”白哉其实早有定见,存了考较的心思,问道。
“我听浦原先生说,北地无法开垦耕地,那里的雨水,只够维持牧草的生长,所以就算击退了匈奴,也无法在那里立足长久,若是屯兵,不但军费浩大,且精兵长期驻於远地,久而久之,只怕生乱。”
少年侃侃而谈,绝不同于他平时的单纯随和,这个时候,他的眼神晶莹而颖慧,神采自信而坚定,带着一抹深思,就像一块经过了打磨的宝石,显出本来璀璨夺目而清透明净的质地——这才是在北疆四年,成长为一个不但能决胜沙场,也开始能考虑全局的合格将领了的黑崎一护!
令人当真又爱又恨。
“那一护说说有什麽办法?”
摇头,“办法不多,我觉得,要解决边境的威胁,首先不能让他们统一,击溃匈奴之後,我们可以扶持一些依附的小族,严加管理,限定他们的活动范围,边贸可以开,但是铁器一定得管制。”
“说得好,一护,你真的长大了。不过一护,有些事情,不需要就在一代做完,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无敌国者恒亡,没有了外敌,国家长治久安,只会渐渐从内部腐朽,终至崩塌,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边患并不足虑,反而可以成为练兵的场所,士兵子弟经历战场,才能磨砺成锋锐宝剑。”
其实,一护还说漏了一点,对於依附的部落,要安抚,要制衡,而更远处的,则定期清谷,掠为奴隶,不但能予边疆将士军功和财货,卖到中原充实劳力,更削弱异族的实力,残酷,但有效——关於这点,白哉并不想说给一护听。
“是吗……”角度不同,看法果然大有差别,在边关看到那些边民的苦痛,便一径想着有什麽办法能让战争永不发生,可是,没有了边关的战争,对於国家,也未必是福,因为人心有异,其实,战争永远不会消停。
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想保护那些辛辛苦苦一次次建立家园,却一次次被战争摧毁了希望的人们,还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
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面前拥有至尊地位,从来都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的男子,一护转开了眼睛。
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一护?”
“没、没什麽……那,具体准备怎麽做?”
“看这里……青龙关有更木大将军,濮阳关有京乐大将军,范城有狛村将军,三城相互距离不远,可相互驰援,就算匈奴来世汹汹,也无法困住他们,至少可以支持一个月,而从这里……”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河西走廊一带,“几年来派遣了细作混在商队中,不但地图绘制完毕,而且,有足够的向导,可以一路急袭到匈奴王廷,都是精骑兵,辎重带不了多少,就学他们,以战养战,掠夺了足够的粮草就将部落消灭烧毁……”
这样的布局,说来似乎简单,但是要完成必须的条件,这麽多年的准备,确实不算久!
看着男子的手指在地图上纵横,一护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翻滚着火烫起来。
这麽反反复复地猜测担忧又有何用?怎麽也该博上一搏!
“陛下!”
单膝跪下,一护朗声道,“黑崎一护不才,愿赴北疆,渡漠河,为陛下擒下那匈奴单于,望陛下恩准!”
男子居高下望,目光深沉。
少年灼灼仰视,满面坚毅。
终於……将一直以来的分歧,清清楚楚地摆在了面前。
人各有不同的才能和志向,心觉得安乐的位置,才能停留。
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白哉凝视良久,侧过了身,“跟朕一起,运筹帷幄,决策千里,不能满足你吗?”
少年咬咬嘴唇,“你知道的,我名字中的含义——在这种时候,我……”
“别说了……朕不会准。”
“白哉哥哥!”
“我朝人才济济,能打战的不止你一个,可是黑崎一护却只有一个。”只是再也不能忍受遥遥悬心思念,不能忍受也许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流血,我却无法伸出手去,驱走你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
“胜了,再回来也不成吗?”
“若不能一战而胜,演变成旷日持久的争战呢?你要在那里待多久?是不是再不用回来也可以?”
“不会的……求你!”
内侍在帘外低声道,“陛下,兵部尚书浮竹大人求见。”
一护一僵,就见男子挥了挥手,“退下。”
不甘站起,直到他退出,男子都不曾转过身来,线条如刻的侧面冷凝着,坚硬而执拗。
这夜,一护又失眠了。
情怀郁郁,偏生那最讨厌的雨,在这种时候不知趣地来了。
凉意和着水汽,在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该当是很舒服的,可是,冷雨丝丝敲窗,檐下落水如线,雨的脚步时疏时密地从瓦上掠过,这重重叠叠的声音里面蕴着的凄凉和烦闷,却让人睡不安枕。
心里不是没有怨意的。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麽?
一直以来的恐惧浮上了心头。
刚刚回来时,那种恐惧其实还不清晰,但已让一护极为抗拒。
一直知道……一直记得,男子对他说的话,“只能是我的。”
而现在,终於明白抗拒的是什麽。
我希望能成为让你刮目相看的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附庸,我希望你爱的不仅仅是我的陪伴我的笑容,还有我的理想,我的才能,我的一切。
那才是身为黑崎一护的价值所在。
可是……事实证明,你没有这麽做。
那麽多细致入微的宠溺疼爱,我接受,我喜欢,我渐渐地沉醉,觉醒了那份心情,渐渐再管不住往你那里去的脚步,但是,我真正喜欢的,是尊重,是信任,是……希望能成为你最重要的臂助,守望你的江山,击退你的敌人,希望我的名字,能和你一起写在史书之上!
如果你能给我这样的爱……
辗转反侧,密雨煎心。
还记得初遇的时候,也是在雨中,一身白衣的少年,神情渺茫地穿林而来,清丽无伦的容颜写着那麽多那麽浓的悲伤。
天地似都在为他哭泣。
细细的水流,从他的面颊缓缓滚落,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只希望他不要再这麽悲伤。
白日里的争执之後,固执坚硬的侧脸,其实也是很悲伤很悲伤的,内敛着,不愿意被看见。
你在乎我,比所有的人都在乎,我知道,我明白,但是……
白哉哥哥……
其实没有听到什麽响动,但是心中突然便有所感,令一护坐起身来。
拉开了门。
白衣的男子正缓步穿过密雨,无声而来。
雨未近身便纷纷弹开,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圈蒙蒙的白雾。
一尘不染的白衣,一尘不染的脚步,一尘不染的容颜。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
男子淡淡道,“拔剑,一护,让我看看你的雨霖铃,如今练到了何等境界。”
握在手中的千本樱出鞘,剑身修长,明如秋水,雨水滑过,了无痕迹。
“好!”
飞快地披上外衣系紧腰带,一护右手一伸,挂在墙上的乌黑长剑铿然跃入掌中。
出鞘的剑身也是比夜色更深浓的黑。
天锁斩月。
默默对峙,突然,雨花飞溅,银光迸射。
清亮的白和乌沉的黑来回缭绕,快若道道闪电,气劲来回纵横。
越打越快,挪腾变幻的身影几乎看不清楚。
使的是同样的剑法,雨霖铃,彼此对招数都烂熟於心,比的,便是对境界的领悟了。
连溅开的雨滴都带上了金戈的萧杀。
白哉的雨霖铃,精妙细腻,绵延铺陈,无休无尽,似摹尽了人生所有别离的断肠愁苦,郁郁难解,西风凋了碧树,望断天涯,一护的雨霖铃,细巧中却有着一分阔大的气象,更像是西出阳关别故人,长歌挟剑战楼兰。
一个慨念天地苍生,深沉无奈。
一个却是悲歌慷慨,壮心烈血。
诉尽心中无限意。
最後一剑“晓风残月”挥出,一声清啸,去意彷徊,剑光如梦似幻间,一个抵住了对方的喉头,一个对准了对方的心口。
却是不约而同地收了剑。
默默相望,懂了彼此。
千本樱回鞘,白衣的男子大步迈前,将少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我放你去……一定要好好地,回来见我!”
“……我保证!”
冷冷的雨,侵袭天地的寒凉中,拥紧了此生唯一的温暖。
白哉抬起怀中少年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下去,将那年轻鲜润的嘴唇,据为己有。
少年回拥住男子,毫不矜持地仰起头,回应那缠绵而痛楚的厮磨。
挑开了唇齿侵进,可爱的丁香欲逃不逃地被轻易擒住,摩挲,卷缠,那般清甜,源源涌上,甘美如酒,醉生梦死的滋味。
何妨沉醉!
捧住少年的後脑将自己更深的侵入,直到少年溢出细碎的疼痛嘤咛,才稍稍放轻了力道,歉意般地在清甜的口腔内来回巡游,引导少年生涩回应的唇舌。
浑融的吻,浑融的气息,浑融交缠的心。
被放开的时候一护几乎不记得如何呼吸,胸口郁着一把火,烧得难受,唇上的火热却怪异地流窜而下,软了腰肢。
身体蓦地一轻,被男子拦腰抱起,迈向屋内,清俊如月的男子此刻却显出了无比真实的渴求,那深邃的眼眸盘旋着激烈而沉郁的风暴,“可以吗?”
一护只觉得浑身虚软,心跳快得要跃出咽喉。
发出一声低而嘶的模糊喉音,少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收紧了圈住男子颈项的双臂,将热烫的脸颊,埋进了散发着熟悉馨香的胸膛。
从这章里,看得出一护的成长,和他跟白哉的差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