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摀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咬牙问:「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他的话未完,眼前发黑,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整座皇宫静悄悄,静的让人害怕。
还在对峙的两人根本不管皇上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大皇子勾唇一笑,「害怕吗?因为你根本不是皇嗣!」
「住口!」
三皇子目光凶狠如猛兽咆啸,抽出腰间上的匕首朝大皇子刺过去,大皇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险险闪过三皇子的匕首,两个人一来一往,剑声飒飒呼啸锐利的剑峰激烈碰撞发出铿然,看着对方的目光皆是不死不休。
「够了!你们……咳!」皇上又咳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
大皇子在澹台氏尚未揭竿起义时就已出生,小小年纪曾经跟着皇上与荣安王经历过许多生死关头,自小就出生在皇宫的三皇子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两人一阵兵戎相交後,三皇子节节败退下来,大皇子阴郁的眯起眼反手长剑刺入三皇子的肩窝里,血腥味顿时四溅。
三皇子支撑不住的单膝一跪在地上,目光期盼的望着寝殿门口。
忽然一支皇军身着铠甲,脚步整齐划一,手持兵刃由王礼墫为首团团围了上来,三皇子欣喜激动道:「来人,大皇子意图弑君!」可是他又忽然懵住。
皇军身上的衣服……是黑龙军的军服。
王礼墫面无表情往後退开一步,後头看不见尾的黑龙军也纷纷往两侧退开一步,像是在恭迎什麽人似的。
一个小小身影踏着沉稳的步伐背光而来,而他身後竟然还跟着陈芴之与姜水临。
比起三皇子的茫然,大皇子忽然一笑,脸上带着方才被溅上的血,悠悠道:「好久不见,十皇子。」
十皇子?
意识开始恍惚的皇上强睁开眼,眼前朦胧看不清那被大皇子称为十皇子的人。
「为何是黑龙军?」三皇子摀住肩窝上的伤口不可置信喃喃自语。
分明……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为何来的却是……黑龙军?
「没想到连王礼墫都是你的人。」大皇子看着平时沉默寡言的王礼墫不屑道。
「臣此生誓死效忠荣安王。」王礼墫冷声道。
本该胜利在握的三皇子失神般跌坐在地上,意识随着肩窝上的血流尽。
「把意图弑君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押入大牢,立刻招光太医过来皇上寝宫。」梁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大皇子一眼,他视线始终放在了皇上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
眼前这个形容枯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人是那个呼风唤雨,一言定全天下人生死的天子,是他的……父亲。
原本属於大皇子与三皇子的皇位之争,忽然由来路不明的十皇子胜利,不过谁当皇帝并不重要,更令百姓欣喜若狂的是……
荣安王回归将为摄政王。
想来有荣安王在的一日,百姓的心也能安一日,才没人管新帝到底是不是来路不明。
三皇子究竟是否是真正皇嗣并没有获得新帝证实,也许那也不重要了,他被以谋害龙体与残杀手足之众多罪名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
而皇上则成了太上皇,移居陵峡山上的行宫休养,真正是如何後世史书众说纷纭,有一派人说其实太上皇早已驾崩了,只是为了赌天下人悠悠之口,新幼帝才谎称在行宫休养,不过亦有一派坚持太上皇没驾崩,只是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已病如废人。
今日梁夏的登基之日,他装派隆重,小小年纪气势不凡,额庭间全是天地灵韵之气,他走到大牢门前,身旁的小太监小声提醒,「皇上,登基时辰就快到了。」
「朕知道,你且下去。」梁夏颔首,只身一人抬脚进入大牢内。
大牢内黑暗幽深,任何光都透不进来,不过梁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直到大皇子的牢狱前,他停了下来,大皇子身上的囚服还算洁净,显然并没有受到太多为难。
「不怕我将你的事说出来?」大皇子呵呵一笑,森然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格外诡谲。
梁夏注视着他,「为何要怕,既已是我的人生,我就不必惧怕它。」
大皇子一愣,垂着头噗哧一笑,「说的也是,可三皇子却怕得要死,真是傻人。」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逼人,「我还以为你是过来灭我口的。」
「的确是。」梁夏从袖里拿出一个白瓷瓶从铁栏杆中间的缝隙丢过去,白瓷瓶在地上〝咚〞〝咚〞的几声,悠转落在了大皇子脚边。
大皇子笑容一歛,拾起地上的白瓷瓶端详,忽然低低说道:「我想见叔叔最後一面。」
他口中的叔叔便是荣安王,年幼时他经常跟在荣安王身後玩耍,他也成了他此生最快乐的记忆。後来,他跟着父亲来到了皇宫成为了大皇子,跟荣安王的感情越来越生疏,就连荣安王被已谋反之名斩首,他都没能亲自去送荣安王一程。
「王叔很忙。」梁夏淡声说。
「哈哈哈哈,现在回想起来,这偌大的皇宫我竟然一点留恋都没有,此生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回到当年那个霂霖山农村看看,你说我傻不傻?」大皇子笑得张狂,眼角却染上晶莹泪渍。
梁夏没有回答他,脸孔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如果当年……我没有迷路到冷宫给正在生吃鼠肉的你一颗热馒头,你说今日登基的会不会是我?」大皇子缓缓转过头,依旧没有得到梁夏的回应,他低低怅然一笑,「也罢也罢……」
他打开白瓷瓶的盖子,毫不犹豫的饮尽。
「王婶曾说过,为君之人,必先仁、後疑、再信。」梁夏忽然道。
「?」大皇子不解。
「明天朕会派人护送你回霂霖山。」梁夏说完转身离去。
大皇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蓦然顿悟。
难怪……白瓷瓶竟是无色无味……
幼帝君临天下,摄政王伴随而後,身旁还携着一名秀丽的姑娘,据说那人是摄政王妃,这可羡煞了多少姑娘的心。
陈芴之依旧为左相,而失踪归来的礼部尚书姜水临则为右相,双相在朝上争锋相对,却为国尽心尽力,後世美誉不断。
一男一女携手走上山幽小径,无字墓碑鼎立於杂草中,碑上尽是苔痕犹如泪渍。
「这墓上为何无字?」已能清晰说话的姜听云歪头疑惑问。
姜听云一身鹅黄色小雏菊秋衫显得身段玲珑窈窕,双眼黑白分明,肤色白里透红,秀发在微风下轻拂。
王寻凡走向前将墓上落叶拈去,柔声说:「明天就找人刻上。」他蹲下身,笑言:「来吧,我背你下山。」
姜听云虽不知道这无字的墓碑葬的是何人,不过她还是照着王寻凡的话一起双十合掌後,兴高采烈地跳上他宽厚温暖的背,王寻凡忽然低声道:「听云……其实我叫澹台驹……」
他的声音很淡,说完一阵大风倏然刮过,摇晃着层叠的枫树,枫叶簌簌落下。
「恩?寻凡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王寻凡摇摇头,回望那个无名墓碑,眼里带笑,无声的张唇。
「你还是一样小心眼。」
两人携手下山,那无名墓碑边一簇野生山丹丹绽放,正是花开好时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