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感到真心高兴的原因,陈可善知道了。因为她较好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范周歌、一个是易向涵;他们两个交往了,就不会再有时间理会自己了吧。想到这里,陈可善胸口至闷。原本要趁着范周歌还和自己同一班、趁他有闲暇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好好的蜕变成全新的自己。她预计有一年的时间好好增强自己的交际力,却没想到这个计画在实施了一个月之後就宣告走不下去──没有范周歌陪着,她不够坚强;另外,新朋友易向涵也名花有主;虽然都是要感到开心的事,陈可善却预见了范周歌和易向涵走近之後,自己无可避免被冷落的未来。
「果然是计画赶不上变化啊。」陈可善苦笑着,盯着光亮的磁砖,她也浑身乏力了。
「欸陈可善。」
突然,范周歌的声音自她头顶上传来;陈可善仰起头,因为想到之後自己的处境,神态不自觉地可怜了。
「你去个厕所去那麽久是掉到马桶里啦?我本来还要去救你的,结果你蹲在这里干嘛?妨害通行耶。」
陈可善此刻的心情几乎是荡到了谷底;听到范周歌说「妨害」,她直觉想到的就是──自己是不是变成他和易向涵之间的电灯泡了?
「对不起,以後我不会这样了。」她声音低微地说,缓缓起身时,乏力地扶着墙壁。「以後不会妨害你的。」
她走进阅览室,在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陈可善的反应不如范周歌预期,一般来说,陈可善会针对「掉到马桶」来反驳。范周歌觉得很奇怪,却没有太上心,因为他情绪亢奋中;撵走易向涵以後,他就可以和陈可善像平常一样,不受「外人」打扰的念书。
范周歌把自己原本在对面座位的物品捧起来,要换到陈可善旁边坐,可是她却收起了东西。「欸?你要做什麽?为什麽现在就收东西了?」看看时间,也接近吃晚饭的时候了。的确是该收拾东西回家去,今天是范妈妈下厨。
「陈可善很想赶快吃我妈煮的菜啊,这麽迫不及待?」
她虚应了声,停顿了一阵才露出疲劳的笑容说:「对啊,今天特别想吃范妈妈的菜。」
他接受这个说法,於是也整理起手边物品。虽然读书时间被天杀的易向涵破坏了,但没关系,他还可以和陈可善一起吃晚餐和运动;为此,他唇畔弯着笑容;如果易向涵的出现是情绪的最低点,那麽在她走後,低迷的情绪也就应该要走上坡了。
能够和陈可善不受打扰的相处,让他心情轻快、不自觉哼起一首歌,那首歌是陈可善喜欢的「六便士」所唱。
陈可善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连握住自动笔的力气都没有;若是范周歌轻快哼唱需要能源,那能源或许是抽取她的活力而来。她残余的精神都被抽乾了。
那首歌她是真的很喜欢。
却在此刻,觉得眼眶里有什麽东西正在奔腾──她还没有做好从范周歌身边独立的准备,可是他却已经准备要和另外一个人走了。陈可善听着那歌的旋律,想起歌词、再想起刚刚撞见的「接吻」,余光再望向范周歌显而易见的好心情;听他哼着「KISSME.」,陈可善下意识地咬着唇,觉得自己注定要被抛弃了……不,说抛弃不对,而是她得提前长大了。
范周歌陪了她那麽久,从一月的失恋到现在十月,怀胎的孕妇都可以生出一小朋友了,她也要努力生出一个独立自主又坚强的自己啊!不能再依靠着范周歌,也不能从易向涵那里讨安慰!
她要成长就必须靠自己,成长是件好事,但是她为什麽觉得有点难受?在理解「不能真正开心」的理由後,她又浮出新问题。这次,她把成长的难受当作是「抽高」的副作用。
前两年范周歌突然长高很多,在饭桌上提起,晚上睡觉骨头都会发出喀啦喀啦声响的时候是一样的……忍住具现成眼泪的难受感,陈可善深深呼吸,一鼓作气的收拾。
两人走出图书馆,陈可善沉默不语,光是走路就耗去她大部分的精神;想到还要骑单车回家、吃饭、运动,她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陈可善你是怎麽了?跟那女的说了太多话,所以现在不想说了吗?」范周歌牵了车以後才察觉她的过於安静,表情也不太对。「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要说什麽?」她边叹着气边说,「而且以前是怎样?」她想不起来「以前」,她光是要假装不知道范周歌刚刚和易向涵接吻就费去极大心思;另外,她的心就像泡进了福马林液一样,不舒服的浸住。
「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范周歌不满的嚷嚷,「还说不喜新厌旧,你对待我和对待那女的,态度差很多喔。论交情是我跟你比较好啊……欸我说陈可善,那个女的,你不觉得有点特别吗?」
他嘴角有点僵,思考着到底要怎麽说才能让陈可善知道她交错朋友了?
「那个女的?特别?你说小涵吗?」她的声音轻笑,表情却是波纹不兴的;因为在光线不足的地方下,她身旁的范周歌才没有发现。
「哼,小涵咧,不要那样叫她。」范周歌不喜欢听陈可善提到她的名字,提到易向涵,他忍不住咬牙。说什麽可以帮他追陈可善,要是知道他喜欢陈可善,那她还来凑什麽热闹?根本居心叵测,还一副好心的样子──也就只有陈可善那个小笨蛋会被连羊皮都没劈的狼骗。
「叫她『那女的』就绰绰有余了。」略带恶狠的嗓音,跟平常的范周歌完全不同。
陈可善所知道的事实,遭到易向涵误导扭曲;又听了范周歌这句话,陈可善抓住单车手把的手紧了紧。心想着他为什麽要这样呢?吻过了别人还一副轻蔑的口气?
为什麽?
啊,是这样吧,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吧?
范周歌不想让她陈可善知道,他和易向涵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那个吻有所变化;至於为什麽不想让她知道,大概就和以前一样──范周歌交往过的人从来就不曾跟她说过,甚至对她隐瞒。为什麽要对她隐瞒?不是说他们是朋友嘛、是像亲人一样的青梅竹马,可为什麽要隐匿?
「就算是亲姐妹之间也有秘密。」易向涵的话当时揪着她的心,此刻回想起来,的确没错。范周歌不需要说那些事,可也不需要隐藏……陈可善鬼打墙地,钻着没有出口的牛角尖。
「小涵的确很特别,特别漂亮、特别风趣,比起乏善可陈到不知道该说什麽话的我还要特别多了。叫她小涵真的屈就她了,她值得更好的小名,你说要叫她什麽好呢?」她语气急促,眼泪悬在眼眶。
啊,讨厌!她不打算哭的!可是她的心、她的眼泪、她的话完全不受控制;不过是即将失去了两个朋友,真的没必要难过,说不定他们可以三个人相处得很好──怎麽可能嘛!
牵车走到了路灯下,范周歌看到那盈盈的泪光;并对她「比较级」的语气感到疑惑,到底在比什麽?
「陈可善你为什麽又在说自己乏善可陈?」他板起脸,「不准那样说。」在他看来,陈可善是很丰富的,干嘛跟那个可怕的双面女比较?
「因为事实如此,你管我说什麽!」陈可善忽地吼起来,她再也受不了心底那些细小的声音,那些反覆出现的为什麽。她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想再去想理由,她现在唯一想做只有离范周歌远一点!
「我就要管你!陈可善你到底怎麽了,变得都不像你。我说那易向涵到底都灌输你什麽观念了?你比她丰富多了!还有你的择友眼光真是有够差,我本来不想说得这麽直接;可是那女的,你少接近为妙!她不是什麽好人,你不要被洗脑了!」
「变得不像我?那要怎样才像我呢?我到底是怎麽样的,你告诉我啊!说什麽好人,坏人又怎样?我就不懂你为什麽可以这样说!你明明吻了易向涵,干嘛还要在我面前毁谤她!」
范周歌听了以後,瞪大了双眼。她说什麽?她说吻?
「吻?」
「啊!」她掩住嘴,气恼着自己快嘴,她明明要装作不知道、也答应易向涵不说的!
「你说什麽吻?你说我吻了易向涵?哈哈?她告诉你的?那个蛇蠍心机女!」范周歌啐了声,语气变得可怕。他走近陈可善,脸上的表情像是心寒又混合着疼痛。
「她说什麽你就信,邰风天说什麽烂话你也听;就我说的话,在你耳里像个屁!」
陈可善抿着嘴,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是范周歌第一次对她发脾气,真真正正的发脾气。
「……可是我也看见了你吻她的背影。」她嗫嚅地说。
「看到?你从哪里看到?」范周歌冷哼着笑,大手抚着额头,「你老是看不到正确的东西──说真的,我开始对你感到失望了。」
范周歌说完,牵起一旁的单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路灯下的陈可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泪不停不停地落下。她啜泣、抹泪,难过得哭不出声音──他对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