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紫伶仃 — 掙扎篇 第三章 喜宴

「她不是靠到你胸前,是你强行抱着她!」

「你跟踪她已是不对,还对她动粗?」

「我说啊!她根本不想跟你跑,你这样拉着她走,换着我已扇你两巴掌。」

天边走下楼梯边掩着耳,开始後悔跟她们谈及昨晚的事。

肥妈,咏仪和玲听过天对昨晚一事的「告解」後,便轮流向他连珠发炮,但并没有解决他的烦恼,因女生们在过去的五分钟也是在指责他欺负了慧。

「我想她宁可湿一身,也不想被你抱着。」

「我没有抱……」

「还抵赖?」

众人走到地下饭堂,天欲为自己辩护,换来是更严厉的指责。

「我只是……」

「你轻薄了她,现在又借词否认?」

「我根本……」

「你们这些男生就是这样,得到手便随便唾弃。」

「我……」

面对女生们越趋无理的指骂,天只得百词莫辩。

「你这负心人,夺走了她的纯洁。」

刚加入战团的安不知就里,随口便说出此话。女生们听到都同时转过头怒瞪着他。

「你这话太过火了吧!」

「我们可以任意践踏天,但你不可以抵毁慧。」

「慧是好女孩,又是天的女神,你怎可用她的纯洁开玩笑?」

天对女生们的「公平」对待,真是哭笑不得。难为了插嘴的安,今次祸从口出,成了代罪羔羊。

众人从饭堂闹至校门,正要分别之际,肥妈不忘作出总结。

「我想慧昨晚必定是在表哥的怀内,接受着安慰而甜睡了一晚。」

女生们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天明白她们只是说笑,但想到这幅景象,还是满腹怒气。

基已在校门等着玲,当玲正要牵着他的手时,一个硕大身影从旁走过来,挡着天的去路。

「日间不要提人。」安在女生耳边轻说。

放学时段的校门人头涌涌,唯独众人站着一动不动,散发着与下课的热闹不同的冷意。

还有怒意。

「你昨晚又骚扰慧吗?」

天不知昨晚慧的匆匆离去代表什麽,更不知她的心意,虽然他不认同「骚扰」这字眼,却无能力反驳。

这当然不是慧的心意,只是志超丑化天的行为而玩的文字游戏。

「下雨天,送她一程吧了。」

基、安和女生们也没有作声,这两个男孩的怒意震慑着大家。

「我说过,不要再找她。」

「我也说过,没必要服从你的话吧!」

离校的学生已纷纷散去,站着的众人依旧在校门处站着,彷佛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便会引发一场不必要的大战。

就这样对峙者,谁也没哼一声。

「我再说一次,不要再找她。」

志超一脸凶狠的瞪着天说,天不欲与他起纠纷,没说一句,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

「有话要说便由她亲自说,用不着要你当代言人。」众人的目光随即放到搭着天肩膀的曼儿身上,「哥,走吧,拦路的狗不闪开,我们便绕过牠。」

曼儿说罢,便拉着天的手向校门走。

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一幕,就这样被曼儿化解了。

「曼儿,你真是我的偶像。」肥妈忍不住赞叹。

志超没有回过头看着离去的众人,况且只志在给天一个警告,待他再有行动才发难也不迟,无谓在校门自毁声誉。但他渐渐发觉,对曼儿的恨怨,或许比对天的还要深。

「我的手还在抖着,怕你们真的会打起来。」玲说着不忘紧拉着基。

曼儿听着众人的赞美,报以灿烂的微笑。

「不若你也当我的妹子好吗?」安不客气的说,却换来曼儿的一个鬼脸。

「你养不起她的。」天跟安说。

「我今次可没说要报酬。」曼儿一脸得意的跟谊兄说,「当然,你想请我吃寿司的话,我不会拒绝。」

「是不是听者有份?」安接着说。

「亏你还敢说出口?」咏仪指着安说,「身为男生,刚才又不见你出面调停?曼儿也比你勇敢啦!」

「你还不是没作声吗?」

安的反驳,换来咏仪不住的追打。

「那个志超,可真是霸道。」向来厚道的肥妈也不值他的行为。

「他是名校出身,自然会有这份气焰。」

「天,你算是替他辩护?」

「不,只是觉得他也并非大奸大恶,只是口舌招尤。毕竟,他还没真正的动过手。」

「你想他真的揍你?」基问。

「他不会的。」天摇摇头说,「上次颖先出手,他也没还手。」

「你这算是崇拜他?」肥妈半昧着眼,不屑的看着天。

「当然不是!尤其他对女性的不尊重,更是讨厌。」

天瞄一瞄身边的妹子。被志超整过两次的曼儿对志超恨之入骨,天当然知道。

「我不想谈论这种低等动物。」曼儿率直的表达,正是其可爱之处。

天在曼儿的头上扫了扫,以示对她的支持。

走到巴士站,众人皆停下脚步。天奇怪的问:「基、玲,你们不是到自修室吗?」

他们惯常步行到自修室,今天却跟肥妈一起乘巴士,才会令天感到奇怪。

「不,我跟玲到书局买参考书,不到自修室去。」

天无奈的点点头。正要回头找曼儿,却发现她已走到巴士站的女生群中,笑着扬手说再见。天挥手微笑,然後又独自的走上到自修室的路。

天色逐渐昏沉,冬季的黑夜来得特别快,路灯还未亮起,太阳就已没於水平线下。西边的云彩还略带光芒,向着东面走的天就只觉黑暗早已笼罩四周,时间早已被黑夜吞噬了。

快到考试季节,自修室人影处处,偶尔一两个空位,就成了天所剩无几的选择。明天是周末,学生不用上课,离开的时间会晚一点。快到九时了,平日早已离去的今天还未走,使平日冷清的晚间自修室燃着一点点热闹。周五晚上慧不用上班,天也不急於离开,看着邻座的学生刚离去,便换上另一位女生坐下来。

「快要关门才来?」

天心中嘀咕着之际,邻座的女生竟把一张字条放了在天的桌面上:走吧!请你喝奶茶。

看罢字条,天靠到椅背上,偷瞄邻座的女生,见她早已侧着身,单手托着头,等着他的「窥视」。

晚上九时,相比起自修室内的宁静,喜宴场会的欢笑便近乎喧闹。

「再一次以掌声恭贺一对新人!」

台上的司仪带头拍起掌来,一对新人以亲吻回应台下的掌声。

「慧,过来啊!」穿起晚装,颈上腕上的饰物闪闪生辉,慧母催促着女儿的脚步,没有吝啬脸上的笑容,「快来跟四叔和四婶打个招呼。」

「慧女?哈哈,这麽大了?」

慧听罢这些已重复了十多遍的说话,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已数不清是第几个「许久没见」的亲戚。

「慧,这边啦,快来。」

还未及跟四叔婶说再见,又被带到另一对亲戚面前。

「姑姐和姑丈你可认得啦?他们结婚还是你当花女的耶!」

「阿嫂,她是慧女吗?长这麽大啦?」

又是这句,尽管心底闷得很,却还是要装起笑容,真烦人。

「人是大了,却还是那麽害羞。」

「女孩子嘛,难道要她说个不停吗?」

「九叔!你在这呀!慧,快来,快来跟九叔打招呼!」

慧再一次被催上来,看到的是一名老伯,虽是面善,却也没有更多的回忆。

「慧,九叔以前帮忙照顾你啦,你当年还是刚学行的啦!」

「哈哈,快二十年了!」九叔年纪虽大,却声如洪钟。

「还有志超,你俩也是九叔帮忙照顾的耶!志超,志超,志超在哪?」

「姨,我在这。」

「志超,过来跟九叔打招呼。」

「九叔。」志超根本认不出对方,只是礼貌地作揖。

慧看到表哥假得可以的行礼,忍不住笑了起来。志超一个厉眼,慧便跟着作揖。

「啊!志超和慧慧,你们以前很爱到我家玩啦!」

「是吗?」慧礼貌的回应。

「九叔家有个大浴缸,你们俩最喜欢当它是泳池。」慧母补充说。九叔不住点头,然後低头沉思,努力在想着旧事。

「我记得有一次啦,」九叔闭上眼,努力描绘着脑海的影像,众人也被吸引得静下来,「超不忿慧的泳衣比他的大件,还把慧的泳衣扯下来啦!」

志超和慧听罢尴尬不已,长辈们却笑得人仰马翻,丝毫没有替後辈们的感受设想。慧不自觉的用双手掩着身前,彷佛自己的外衣刚被撕掉。志超见慧的脸红得快要冒出烟来,也就不敢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免得自己作出更多无谓的想像。

看到二人的腼腆,九叔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不用害羞啦,你们两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有什麽没见过?」

慧听罢更觉难堪,脸上仅余的笑容也消失了。慧母看在眼里,渐觉不对劲。

「十多年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子们都长大啦!」

「没关系啦!我们都说他俩总会凑成一对的。」依然喋喋不休的九叔,将老人家爱提住事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理会慧母的制止,转身指向舞台上的一对新人,「你看,今天结婚的也都是一对表兄妹啦!」

这下子,慧母也显得尴尬非常。

「九叔,六姨婆在那边找你啦!」志超连忙找藉口打发他离去,九叔欢天喜地的向那方挥手,当志超正要松口气之际,九叔又回过头说:「超仔,你小时还经常说很喜欢慧的啦!」

九叔为着自己的「泄密」而大笑着,同时也转身撇下众人,这个秘密「重要」得连志超也面红起来。转身看着慧,在白色纺纱背心长裙的衬映下,慧原本雪白的肌肤更显无瑕,束起了长发令泛红着的脸像醉人的香槟般,志超也迷醉了。

还未知自己是醒还醉,一阵浓烈的红酒淡香又涌到自己的嗅觉上。

「超,你成年了,是时候训练酒量了!」

不知道是什麽称呼的长辈们,把满杯的红酒递到面前,志超虽笑着拒绝,但似乎挡不去长辈的热情。回头寻找慧和姨母的踪影,只见刚转身的慧,白裙的蕾丝把她的背透出了像晶莹般的肌肤,使志超的一股雄性冲动涌上心头,看到长辈手中的酒杯,便不假思索的倒进口里。长辈们先是一阵愕然,接着是一阵欢呼,志超再难逃出他们的魔掌了。

慧还是十分介怀九叔的话,没有理会渐失去理智的表兄,默默的跟在母亲身後,心想:早知如此,不如留在餐厅打工好了。

想到餐厅,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总是等着自己的那个傻瓜,可惜,自己今天不用上班。

虽然慧不用上班,傻瓜还是在餐厅里,但今天傻瓜眼前的,是另一位女孩。

「给你的。」

天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封信,没发一言,眼神流露着无限的暇思。良久,倒抽一口气,鼓着勇气把信收进书包内。

「你的出现,总是出人意表。」

天眼前的女子,虽比天年轻,脸上却浮现一份跟年龄不相乎的成熟和沧桑。

「我不是要吓你,不过找不着表姐,却看见你独个儿,便给你个惊喜啦!」

「这不算惊喜啦!你不跟表姐先约好?」

「都说是惊喜嘛!怎想到她会偷懒?」

「你表姐也放我鸽子啦!离开学校时才跟我说要买参考书。我说她是借故跟基拍拖去了。」

语说出口,才醒觉提及了一位敏感人物,天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错愕的神色却逃不过婷婷的双眼。她当然明白天这份错愕代表什麽,相比起天挤出的笑容,她嘴角的上翘就显得更自然。

「不要紧,都过去了。」

天看着婷婷细味着咖啡,丝毫没有造作,看来她真的放低了基这一个包袱,自己才松一口气。

婷婷慢慢的把杯子放下,满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优雅,与半年前要哭要闹的女孩,不可同日而语。

「表姐还好吗?」

天其实不太掌握此问题的重点,关於玲的「好吗」实在有太多演绎,她的学业、她的感情、她的健康……

「很好啦,总算走出当天悲剧的阴霾。」

不去谈论基,是最保险的做法。

「她的脸怎样了?」

婷婷和表姐还保持联络,知道她恢复视力。但却没有相见,不知她已把脸上的疤痕磨掉了。

「她看到她时,自会惊叹现今的整容技术。」

婷婷满意的点点头。

「心情也平复了,只顾着读书,还有拍拖。」说罢这敏感话题,天偷瞄了婷婷的反应。

婷婷笑得更灿烂,为着表姐生活得好而展现的快乐。

看到这个笑容,天才肯定婷婷真的放下了基,说话就不再转弯抹角。

婷婷没有再发问,只是带着笑容在搅拌着不到半杯的咖啡。天放下自己的茶杯,鼓起勇气,拨动起大家也沉甸了的心痛。

「当日,基到了加拿大找了你好一阵子。」

婷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拿起杯子啖了一口,放下杯子後,才施施然的回应。

「这麽大的城市,怎可能找得到一个人?更何况对方刻意避开他?」

天从婷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感到一股从前没有的阴沉和自信,彷佛一切也在自己的计划之内。从这份深不见底中,天不自觉生起一阵寒意。

婷婷看到天的反应,乾笑了一声。

「我不是要存心整他,只是当时的我,实在不想别人影响我。」

沉默的同时,婷婷的笑容消失了,幽幽的看着窗外。

「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对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泪珠从婷婷的眼角流了下来,缓缓的。婷婷没有制止它,也没有拭去它,彷佛流泪就如眨眼般,是自然不过的表现。

啕嚎大哭固然令人揪心,但太激动的发泄令人忙於安慰,却减少了同情。

强忍着的泪水令人感到的是坚强,却失去了几分伤感。

泪水缓缓的落下来,望着远方的双眼,散发出令人无限联想的忧伤,没有拭去泪水的勇气,让泪水长留脸上却需要更多的勇气。

天欲替她抹去脸上的忧伤,却又怕激发她失去这份忧伤而起的忧伤。

一滴没有拭去的泪水,才是最令人心伤的痛哭。

「他不是因你而死的。」天安慰说。

婷婷眨了眨溢满了的眼眶,三两串泪珠又点缀着她的脸。

「但我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一声哽咽,婷婷回过头,展现了刚才的自然笑容,却还是没有拭去已乾涸的泪痕。

「你很坚强!」

天的赞美流露着无限的敬意,不单是佩服她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当日不顾一切独个儿远走他国,还可以帮添打点身後事的勇气,绝不是一股冲动就做得来。虽然大家都在批评她的鲁莽,但心中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坚毅。

「人只要走过绝境,自然会变得坚强。」

没有再多的描述,就只一番话,婷婷独个儿在彼方承受的苦难就彷佛现於眼前。再多的问候只会掀起更多无谓的伤疤,天只保留脸上最真挚的敬意,而婷婷的笑容中散发的自信,就是最佳的答谢。

「乾杯。」

婷婷举起快喝光的咖啡杯,天也拿起自己的茶杯。

「我这杯满满的,乾不了啊!」

「你不喜欢喝奶茶了吗?」

「你这话语带双关耶。」

「我可是为了你才来这里啦!」

「嗯?」

「我最讨厌快餐店的咖啡。」

婷婷脸上的厌恶附和着心底的埋怨。天点点头表示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快餐店从来泡不出好咖啡。

「我不介意到别处的。」

「别处哪有『你的』奶茶?」

「奶茶不是『我的』。」

「我是说『你想要的』,不是『你拥有的』奶茶。」

剌中死穴,天低头回避婷婷的眼神。

婷婷为天的笨拙依然而窃笑,却不忘四处张望。

「不用找了,她周五不用上班。」

「你很了解她耶!」

婷婷的称赞,天却无半点喜悦:了解她同时代表了解她和表兄的关系,并不值得高兴。

「那麽,她在哪呢?」

她在哪呢?天在复述着婷婷的疑问,却不忘在脑海中想像着她在何处:「要是她今天在上班……」

「要是我今天有上班……」

坐在婚宴场外的沙发上,慧边整理着象牙色平底鞋绑在小腿上的绳结,边埋怨刚才在洗手间内不知有心或无意踩到自己的粗心妇人。慧平日不爱打扮,天生丽质的她,就是以真面目示人,依然是光芒四射。今天晚上为了参加亲友的喜宴,在母亲的苦苦相劝下,抱着多少个不情愿,还是穿上了这套母亲特别挑选的晚装。散发着高贵气息的背心及膝裙,背幅和裙端的蕾丝造出的透视感,於慧来说是有点太暴露,整个晚上走起来要瞻前顾後,蹑手蹑脚,最终在洗手间内被狠狠的踏上一脚,交错绑在小腿上的幼绳就被踩断了。平底鞋没有鞋套,就只靠绑在小腿上的绳牢固,绳子断了,鞋就变成了一块小滑板,套不住脚。

慧打从心底的不想穿着这双绑在脚上的软胶板,如今鞋破了,慧可是松一口气,却总不能赤脚走回喜宴里,只好在洗手间门外,酒家门外接待处的沙发上苦恼着。女侍应见状,就帮忙回到喜宴里联络慧母。

「要是我有上班,就用不着如此狼狈。」

埋怨着的同时,不忘想像那傻瓜如果在这里,会怎样做?

「他应该会一手挽起我的鞋,然後说要背我回家。」

做着不设实际的幻想,慧同时为了自己竟被他占据脑海而露出微笑。

只是想像也够令自己感到甜蜜,慧为自己在挂念着他的可爱而感到害羞。

「光是想像解决不了问题的。」

看来女侍应还未联络到母亲,毕竟宴会上这麽多人,找不着也无可厚非。慧弯下腰,拨弄着和平底鞋分离了的小绳子,设法把它重新牢固在脚上。

坐在沙发上的慧,弯身向前便不自觉把及膝裙拉到了大腿上,裙端的蕾丝把大腿更高的位置也透了出来,一双比雪还要白的腿就这样放在酒家的入口处。

酒家位於商场内,邻近有不少食肆,人流络绎不绝,两个从隔邻食肆步出来的男子,以不礼貌的眼神不住在慧身上打量,吹响了口哨。

慧闻声抬起了头,发觉两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腿上,连忙把裙子拉回膝盖上。

男子们看到慧这个含羞答答的样子如获至宝,相互给了个眼色,就露出了更猥琐的模样,慧警觉着走到沙发後的其中一人,却冷不防另一人把零钱抛到地上,蹲下来执拾时乘机把目光投到慧的两腿之间。

慧吓得慌忙站起来掩着裙子,却遭在身後的另一男子有意的碰撞。

「小姐,你把我碰到了!」

两名男子乘势一前一後的包围着慧。再纯真的人也知他们不怀好意,加上今晚略嫌暴露的衣着令她更缺安全感,不知所措得令她连叫的勇气也失去了。

「天,救我!」

眼前是两匹盯着猎物的饿狼,慧的脑海浮现的却是对天前所未有的思念。

「你可要好好赔罪啊!」

已近得能在耳边感到牠们的呼气,慧只懂闭上眼瑟缩颤抖,空白了的脑海只剩一个念头。

「天,救我!」

「他妈的!」

并没有受到预期的身体接触,慧张开已溢出了泪水的双眼,一个硕大身影挡了在自己和两匹脸带不忿的饿狼中间。

就一瞬间,慧深深的为了天的出现而感动。就一瞬间。用不着回复理智,慧也知道这不是他。

是志超。

「慧,先回去。」

轻轻把慧推回婚宴场地去,志超拦在两名男子面前。脸上的潮红反映了他体内的酒精含量,向来冲动的性格加上酒精作崇,令他敢於挑战两匹野狼。慧顾不了脚下拖曳着的鞋,半带跑的走回场内。亲戚们看到慧的狼狈,纷纷过来照顾。简单了解现况,年纪较大的叔父们立即冲出场外。

慧母安慰着受惊的女儿,不忘为她这身装扮赔罪,孝顺的慧当然没有怪罪母亲之意。

心情渐平复,对天的思念又油然而起,还未弄清刚才是否天出手相救,入口处传来了一阵喧哗,见志超在叔父的搀扶下一步一拐的走进来,左脸的肿涨使面容也扭曲了。亲戚腾出了座位予志超,侍应随即递上用毛巾包裹着的冰块,慧心中愧疚不已。

叔父们毕竟见识惯大场面,拒绝了酒家部长报警的建议,也没有组识报复团的意思,只是在哈哈大笑,跟女亲友们的担忧相映成趣。

「超仔,见识到酒精的厉害没有?」

「第一次喝醉就击退两贼,前途无可限量!」

「那不是贼啦!又不是劫财。」

「采花贼嘛!」

长辈们说过不停,志超也许不胜酒力,只懂边听边笑,难为了在旁替他按着冰垫的亲人。

一阵这样的骚动,众人确定了志超无大碍,晚宴还是继续。

「慧,你看超仔多麽爱你?」

口不拣言的九叔,逗得亲友们哈哈大笑,难为慧真的羞得无地自容。看着表兄的伤势固然心痛,但也多少有点觉得他是咎由自取,不自量力的挑战酒精。

「慧,不若你跟志超先回家吧,反正你脚下尴尴尬尬的。」

慧早想离开这个跟自己格格不入的喜宴场合,只是碍於对长辈的尊敬而没提出。如今母亲主动说起,慧点着头就急不及待挽着破鞋子,赤着单足站起来。慧父扶起了软坐在椅子上,单手托着冰垫的志超,与女儿一起走向停车场去。

停车场虽是室内地方,相比起酒家内的暖气,已足够让人感到冬夜的寒冷。慧父前往取车之时,着二人站着等候。倚着停车场内没有粉饰的水泥墙,志超的脸红得滚烫,双目涣散,身躯软得就像只靠墙壁支撑。脸上的肿消退了,被殴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辨。

满身酒气的他似乎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你还好吗?」

「我没事,谢谢你。」

慧向表兄表示谢意,但见他呆滞的目光,脸上松散的笑容,也不知道他能否接收到对话的讯息,就没有再说下去。看到表兄现在的状况,慧不但没有感谢之意,反而有点惧怕。也许是刚才的惊魂未定,不过表兄的确给予自己一种很强的不稳定感,彷佛他也不过是另一匹的野狼,尤其是他通红的双眼,看似无目标的注视着某处似的,更让人不安。虽然深知他是表兄,绝不会伤害自己,但在酒精的影响下,再熟悉的亲人也变得陌生。

再一次,慧想到了另一个一直在保护自己的人。

「基说他还很想你。」天放下喝光了的纸杯,说了此句需要莫大勇气的话。

「你喝没奶的奶茶也醉?」

以为婷婷会因此感到惊讶和尴尬,但面前的她神情自若,天肯定的是,这份冷静不是装出来的。

「一杯奶茶便足以令你说出如此古怪的话。」

「我不否认这话十分古怪,但的确基跟我说的。」

「他不是和表姐一起的吗?」

「正因如此,我才挣扎应否告诉你。」

「挣扎?为什麽要挣扎?」

「怕会影响你们表姐妹的关系。」

天这话说得慎重,因为这才是天的忧虑。

婷婷不屑的笑了一笑。

「基还没有这份影响力。」看到天眼中的疑惑,婷婷续说下去,「当日的我绝对是任性妄为,但这不是今天的我,任性的代价太大了。」

想到这个代价,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天提起纸杯,才醒觉茶早已喝光了。婷婷看到天这愚笨的举动,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为什麽要告诉我?」

「怕你和基会做出伤害玲的事。」

婷婷单手托着下巴,直盯着天:「看着我的眼睛。」

天看到的,是一个坚定的眼神。

「还有什麽疑惑吗?」

天笑笑的摇摇头,不忘叮嘱她:「不要告诉基我出卖了他。」

「我会把这看成你在保护表姐,我才懒得理会基有否被出卖。」

原本担心着玲会受伤,现在反过来担心受伤害的,可能是基。

「你还多要杯茶吗?」

「不,明天要上学,不像你这麽自由。」

「重读生也要温习的。」

「你今年重考?」

「没有别的选择吧。去年考不好,总得给自己另一个机会。」

天心底里再一次对婷婷的坚强表示敬意。见婷婷在执拾,天也背起了书包。

婷婷望着替自己打开餐厅大门的背影。

「天,你好像健硕了,是吗?」

「嗯?」

「你的背影比以前强壮啊!」

「是吗?可能是近日的训练成果吧。」

「训练?」

「校运会快到了。」

「你不是所向披靡吗?」

「不,今年有对手了,而且我非胜不可。」

婷婷看到天说此话时,眼中流露的,不单是对胜利的渴求,还隐若带点怨气。

「表哥啊!」

这答案令疑惑的婷婷更如堕进五里雾中。

「慧的表哥,刚才跟你说的那个。」

婷婷恍然大悟,之前半小时在谈论着的感情对手,原来又是比赛对手。

「你想一次赢得两个奖?」

「得不了奖没所谓,就是不想输。」

「又是男生的好胜心。」婷婷一副了解男性的表情。

「两个奖?」天反复思考刚才的话。婷婷见天如此迟钝,没多解释,只是点头微笑着。

「我和他只得一场比赛,哪来两个奖?」

婷婷开始对他的愚笨有点不耐烦,刻意装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你不是和他争夺美人吗?」

「慧不是奖品啦!」

「死蠢!」温文的婷婷也被激得要痛骂起来,「你就不要这样食古不化。」

「我要尊重女性嘛。难道你想成为奖品?」

婷婷见天一脸认真的落寞神情,也不忍再践踏他的单纯。

「跟我说话,就不要这样客气。」婷婷改变了刚才的强硬,以柔和的语调说道,「毕竟,能拥有那段回忆的人,并不多。」

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就已走到餐厅外的过路处。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眼前的柏油路,没有细问,两人也深知对方心底,正重映着哪些人物、哪些片段。

能拥有那段回忆的人,确实不多。经历了那次悲剧虽是不幸,但能共同拥有那段回忆,也是不可多得的缘份。

几近同时,两人分别作了个深呼吸,然後转过头相视对望,没发一言,也就同时笑了起来。

没有雨的冬夜,还是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婷婷张开了双手,哽咽一声,展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天看得出,这是一个用苦涩堆出来的微笑,看似温暖的怀抱,内里是用伤痛填满了的空虚。婷婷这数个月来也是一个人用空虚来支持寂寞,她的伤痛彷佛化成了整个夏天的雨水,一下子涌到眼眶去。

没有刻意强忍,但泪水就只在荡着,流不出来,倒是鼻上呛呛的,不禁哽咽一声,脸上散发出对婷婷的坚强表示的敬意。踏前一步,走进婷婷的臂弯内,深深的把她拥着,婷婷的臂弯也越收越紧。相拥之下,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各自的肩膀也感受到对方的泪水。

添离去後,婷婷也没有嚎哭过,数个月来的压抑,就在此刻释放出来。枕在天肩膀的她,笑容早被哭得扭曲的脸容掩过,每次呼气传来的哽咽声越趋频密,环抱着天的躯体随着哽咽的节奏抖动着,彷似被堕进地狱的嚎哭天使锤打着,一下下直入心扉的震动。

刚才的坚强,就在泪水和嚎哭声中融化了,本已是冷清的街道,揉和着这股鬼魅般的哭声,更显凄怨。

天努力试着以拥抱来安慰婷婷的哀伤,婷婷的臂弯越收越紧,哭泣声中传来的忧怨比先前的更揪心。

滚烫的泪水温暖着冰冷脸庞,瞬间又被冬日的晚风冷却掉。

沾湿了的肩膀,令天想到不止是添的离去,还有半年多前的那一段深刻在青春上的苦涩日子。一个个的人物就在被泪水馍糊了的视线上呈现。

添、基、玲、文佩、家乐、慧……

寒风吹走了脸上泪水的滚烫,却吹不去酒精的炙热。

志超和慧已等了数分钟,但慧父的车未到,也只好呆呆站着。刚才匆忙的从晚宴会场离开,也顾不上穿起外套,衣衫单薄的慧在没有暖气的停车场内早已冷得抖过不停,即使双手环抱着身躯,还是抵不过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

刚才还是死寂靠在墙边的志超,无声息的走了到慧身後,慧不为意就被他从後紧紧的抱着。

慧先是被吓着,反应地挣扎了一下,却发觉表哥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超表哥……」慧的语气中带着颤抖,还未说完,耳边传来一阵呼气声。志超把脸靠到慧的耳边,呵着气地说起话来:「你很冷耶。」

志超藉词拥着慧,慧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只感到一阵不是因寒冷而起的颤抖。

「不……我还可以。」

志超稍微放开慧,把她在自己怀中转过身来。

表兄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近得快要贴在一起,双眼中流露着的兽性使自己心跳不已。

「慧,你今晚很美。」

「表哥,你醉了。」

「慧,我喜欢你。」

慧还没来得及为这话感到震惊,已被另一个震惊所包围。

表哥吻了在自己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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