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过,日光仍盛,韦染蘅初初病癒,体力本就还没恢复,这会更被晒得头昏眼花,可她仍紧咬牙关的强撑,就怕韦是问觉得自己是在找藉口逃避会更生气。
可这麽一来,书背得更是七零八落了。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所以长且久者,以…自生,故能长生…」
「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韦是问依旧负手走在前方,嗓音严厉,「再从头。」
「是,夫子。」她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天长地久,天地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而身先…」
两人沿途而来早已吸引了不少人侧目,一辆马车驶过他们身边时更是一阵急停。
车内的人笑吟吟的探出了头,「嗳,我还想着哪来的傻蛋会边走路边背书,没想到这个傻蛋还是熟人呵。」
那风凉的语气,不是常离是谁?
韦染蘅被折腾了半天,见那戏谑的笑容更是碍眼,一股气自是发了出来,「你才傻蛋!傻到发臭的坏蛋──」
她後话没来的及说完,就在韦是问警告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但韦是问可没就此罢休,唇紧紧绷成一条线,目光森冷。
韦染蘅可不觉得自己错,咬唇挣扎了半晌,实在不想再捋虎须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服软,「常离,是我不好,不该口出恶言,请常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黄毛丫头计较。」
她这话说得平板而没有起伏,敷衍了事的意味浓厚,却逗乐了常离,拍手直笑,「嗳,染衡丫头,看来你今日真惹着了老虎。」
「老虎?」一直窝在他膝上的暖儿听见这词,嗖一下的也探出头来,眨着眼四处张望,只看见韦染蘅二人,哪有什麽老虎,「蘅姐姐,老虎在哪儿呢?」
可不就在你眼前吗!
这话韦染蘅可没敢说,只是乾笑,「没有老虎,别听常离胡说八道。」
常离不满的撇了撇唇,本还想说些什麽,韦是问就先开了口,「常兄,既是碰上了,蘅儿就托你送回客栈了。」
「韦是问,你不一道回去?」韦染蘅这下可紧张了,「你别生气,别丢下我啊…」
「我没生气。」他语气淡漠,「我有事要办,你先回去。」
「韦是问…」她益发心慌,细声嗫嚅着。
韦是问倒是微微扬起了嘴角,「或是你要和我背一路的书回去,我也不反对。」
他唇瓣难得有笑弧,可笑意不暖,反而寒得教人胆战心惊。
「哇,真有老虎!」暖儿一抖,又缩回车内。
「岂止是老虎,简直是虎王出巡了。」常离掀帘的手也收了回去,决定坐山观虎斗。
可韦染蘅哪儿也躲不了,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了一会,终是捱不住了,肩一垮,「我还是和常离一道回去好了,韦是问,你自己注意安全哈,慢走不送。」
她一溜烟的上了车,感觉到车辆缓缓驶离,还是忍不住从帘缝中偷看,只见韦是问定定的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又恢复到一贯的面无表情,那神态是说不出的冷淡疏离。
别人不知,可她是懂他的。
知他这回肯定气得不轻,她小手无措的揪紧了帘布,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湛蓝,才颓然松手,头一歪,倚上常离身侧。
常离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香气,好似杨花漫天招摇,那种过於迫人的芳馥惹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可仍旧没移开身子,反而更往他那里挪近了些。
她疲倦阖上眼,就听常离慵懒语调在她顶上响起,「染蘅丫头,想什麽呢?」
「没想什麽。」她长睫紧闭,「就想着韦是问手上那个油纸袋呢,里头装着我的鸳鸯糕,看来这下吃不到了。」
常离默了好一会,眉高高挑起,「方才韦兄弟问你的时候你也这麽装傻?」
「才没有。」她旋即否认,可想了想,才细声补充,「可好像差不多…」
常离一撇唇,趁她不备,恶意将宽袖掩上她的面,「丫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她被薰得喷嚏连连,左闪右躲的避着他如影随形的袍袖,「什麽?」
「你装傻的模样,特别傻。」
他这麽一句话就让韦染蘅静了下来,声音闷闷自袖下传出,「真的?」
「真的,真够傻。下次记得装傻装得高明些,没有人喜欢在关心别人时被人这样敷衍的,莫怪韦兄弟会生气了。」他轻蔑嗤笑,还想要嘲讽个几句,下一瞬却扬高了声,「韦、染、蘅!谁让你用我的衣袖擤鼻涕了!」
「不好意思,一时忍不住。」有了他的提醒,她这回真装得彻底,呵呵傻笑的滚到另一侧,还不忘比了比他怀中的小人儿,「当心摔着了暖儿。」
常离果然动弹不得,这会儿都气笑了,「好啊你!看我怎麽让韦兄弟收拾你。」
她面上憨傻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一甩头,嘴硬的很,「韦是问才不会呢。」
常离嘴角弧度不曾撤去,眼却一点一点的眯起来,「会不会,咱们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