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相遥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韦染蘅最後是被自己的歌声给惊醒的,她一下挺起了身子,感觉到腿间沉甸甸的重量,才又松懈了下来。
天才蒙蒙亮,微弱的光线自门缝中一点一点渗入,她吃力抱起暖儿,穿回两人的衣衫,半滚半爬的换了个位置,分明直直喘气,浑身却畏寒的发颤,冷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牙关相恪的声音。
她这麽一动,暖儿也迷迷糊糊的呢喃,「蘅姐姐,暖儿冷。」
她收拢手臂将暖儿抱紧,两人热烫的肌肤相贴,依旧挡不住那股从骨子渗出的寒意,手脚都像是僵住了似的,沉重如铁。
「没事…」她想开口安抚几句,才发现自己喉咙涩得可以,好在她不用多说什麽,暖儿又已睡去。
她也模糊的扯出一个笑意,头一歪,瘫软的靠在墙上,手却忍不住挠起全身,连背部克制不住的微微扭动,企图和壁面摩擦,纾缓一点痛痒。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外头传来金属撞击声,知是那些汉子正在开锁,不免又绷紧了神经。
孩子们全被这一阵骚动惊醒,睁眼就见门大开,带入了大片阳光,刺得眼睛不住淌泪,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就被人抓起审视,又被摔回地上。
「让老子看看这回进了什麽好货。」为首的高壮汉子声如洪钟,很是享受满室孩童的惊慌,眼扫过缩在最角落的韦染蘅和暖儿两人,大步走上前去,「起来,别给老子装死!」
韦染蘅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大汉一把揪住了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她头皮被这麽一扯,凌乱覆面的发丝就滑了开来,露出一张红点密布的小脸,肌肤全肿胀的撑了开来,几乎找不到一块完肤,有些地方已开始溃烂,淌着混浊的黄水。
「这丫头是怎麽回事?」高壮汉子嫌恶的皱起眉,手下一使劲,迫使她头仰得更高,让後头的人全能看见她的模样。
这动作让韦染蘅吃痛一呼,软弱无力的挣扎着,连带露出衣袖下同样长满斑疮的细瘦手臂。
後头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这…昨天还好好的…该不会是染上了什麽病吧?」
「病成这样,还烧着呢!先带去地窖里隔开来,别染给其他孩子,之後再作打算。」高壮汉子很是不悦,手一松,让她重重落地,嫌恶的掸了掸袖。「呸,真晦气!」
他一声令下,就有人上来拖了韦染蘅的衣领要把她带离,她却使尽吃奶的劲抱紧了暖儿不肯松手,让那人为难的看向高壮汉子,「大哥,还有这个小的…」
高壮汉子不耐烦瞥了她怀中的暖儿一眼,见她同样烧得双颊通红,虽没有骇人的红疮,仍有一些不明的深褐斑点,懒懒一摆手,「这小的被她抱了一整夜,怕也是染病了,一块拖下去吧。」
一直到他发话了,韦染蘅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临去前还听得里头的人交谈。
「大哥,这病若真得会传染,那地窖里的东西不就也跟着遭殃。」
「操什麽心呢!他也没什麽用了,一起死得乾净咱们还省事…」
拖着她的汉子走得极快,一下就到了地窖,粗鲁的将人丢了进去就离开,深怕也染上病似的,急急离开,连看都不想多看里头一眼。
地窖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湿气极重,混着一股不知名的恶臭,韦染蘅狼狈跌坐在地,手沉得再也护不住暖儿,让她摔了出去,头磕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地窖泛起回声。
「暖儿?暖儿你在哪里?」她惊慌的摸索着,却先摸到一只冰凉的手,吓得到抽一口气。
那人反抓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前探,让她摸到暖儿的发髻,才开了口,听得出是个男孩,该是稚嫩的嗓音却粗砺如沙,「她没事,可能是摔晕了过去,还有呼吸。」
「谢谢。」韦染蘅安下心,往前挪了几寸紧紧靠着暖儿,才刚抱起她,男孩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下。
「但你们一样会死,只是早或晚罢了。」
「才不会呢,我留了线索,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她一时忍不住,顶了回去,只是话一出口就後悔了,暗骂自己怎麽也不该漏了口风,万一他到时跟外头那些汉子告状,那可就糟了。
所幸男孩压根儿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嘲讽一笑,「这里天高皇帝远,连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们,我是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麽苦肉计被他们丢到这里来,只是你们躲得了一时又有何用,那小的一摔就蹶过去了,只怕是烧得厉害,体力都耗尽了,看你们撑得了多久。」
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抱起暖儿吃力的往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不想和这尖酸刻薄的男孩靠得太近。
不料那男孩又风凉提醒,「你最好别再过去了…」
「什麽?」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绊着了东西,这回换她脑袋也磕出了个大包,本就晕沉的脑袋更是昏了。
男孩嗤笑,「你就省点心待在那别动吧,左边那儿还有一堆枯骨,等会踩着了,不怕他夜里入梦要你赔?」
她这会儿真的不敢妄动了,细声咕哝,「这麽黑,你怎麽还看得见…」
漆黑中一片寂静,好半天才传来男孩粗哑嗓音,冷淡不已,「我看不见,我是个瞎子。」
瞎子?韦染蘅愣了愣,知自己方才那话失礼了,讪讪的说不出话,男孩也好似真不高兴了,不再吭声。
男孩不说话,整个地窖就静了下来,她不是不想和他问明一切,却也感受到男孩摆明了不想多谈的态度,索性也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就困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