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染蘅…」
轻悠悠一声低唤,让韦染蘅一下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大块肥嫩软糯的粉蒸肉,光是含着就化了开来,油得她的小嘴红润润的。
她环顾四周,望眼所见皆是山珍海味,炒蹄筋儿、锅烧海参、炸木耳、炒肝尖儿、桂花翅子、清蒸翅子清蒸江瑶柱、糖熘芡仁米、拌鸡丝什锦豆腐、糟熘鱼片、熘蟹肉、炒蟹肉蒸南瓜、酿倭瓜、炒丝瓜焖笋、炝茭白、茄子晒炉肉蟹肉羹、三鲜木樨汤四喜丸子、三鲜丸子…
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哪有半个人影,只当自己听错了,喉头一咽就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伸手又去拿一只扒鸡腿儿。
沉甸甸的鸡腿还热着,弹性十足,表皮细腻丝滑的像幼儿的肌肤,她都没敢用力捏,就怕把那薄薄的皮给碰破了,正待一口咬下,又听见一声呼唤,这回清清楚楚的在她前方响起。
「韦染蘅。」
那人一身溶溶水色的衣袍,清俊五官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只是眉眼柔软含笑,眸中敛着轻雾,那神情是她未曾见过的温雅。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见着他这一面,看直了眼,嘴都忘了阖上,「韦是问?」
韦是问应了声,从怀里掏出帕子,拉起她的油腻腻的手一根根轻柔拭着,指尖滑过她手背时带来一阵麻痒。
「韦是问,你总算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她话说到一半,却愣住了。
她等他做什麽?
韦是问却知道她要说什麽,垂眼温柔看她,「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她一时被他看得臊红了脸,还来不及说话,肚子就响亮的叫了声,分明撑得小肚子都鼓鼓的,仍有种空虚的饥饿感,这让她在韦是问试图取下她手中的鸡腿时有些迟疑,收紧了力道不想放手。
他想替她连右手一块拭净,却发现她的执拗,不解轻唤,「蘅儿?」
「韦是问,我还饿,让我吃完这只腿。」她可怜兮兮的央求。
「蘅儿听话,别任性。」他亲昵诱哄,向来清冷的嗓音因带着宠溺听来如暖霭,「先给我,回头再给你买一只,我们先回家。」
「那…我再咬一口就好。」她舔了舔唇,实在饿得厉害,「就一口。」
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又恢复到一贯的寒凉,松开了手不再和她争,「那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吧。」
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她这会真的急了,起身想追,无奈撑得肚子沉甸甸的,动弹不得。
「韦是问!等我!」
回音空荡荡的盘旋,没有人回应,他清冷身影早已消失无踪,让她慌得红了眼眶,偏偏此时手中的鸡腿竟动了动,像是就要从她手里挣开。
「哪里走!」她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攥紧了鸡腿,「若让你跑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泄愤似的一咬,口下一点都没留力,却被鸡腿蹬了一脸灰,吃疼的睁开了眼,手中哪里是鸡腿,那是一只嫩生生的人腿,细白的小腿肚上还烙了她的齿印。
她一惊,脑袋还晕呼着,就对上暖儿湿润而朦胧的圆眼,看来也是从梦中惊醒,软软童音带着哭音,「蘅姐姐,我梦见我被大老虎咬了,好疼。」
「不怕不怕,蘅姐姐在这。」她挪了挪僵硬的身子将暖儿重新抱正,若无其事的放下她的裤管遮去齿印,「哪儿疼呢?姐姐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暖儿指了小腿让她揉揉,仍揪着小脸,「蘅姐姐,暖儿饿。」
这下韦染蘅也没办法了,她也饿着呢,想起梦中的佳肴,幽幽叹了口气,「再睡会吧,睡了就不饿了。」
「暖儿不敢再睡了,梦里有大老虎,吃了爷爷还要再吃暖儿,暖儿怕…暖儿还想爷爷…」说到老梢公,暖儿泫然欲泣。
一整车里的孩子虽蜷着休憩,但也多半是浅眠,此时听暖儿提到爷爷,也纷纷想起自己的家人,个个红了眼,有几个年纪小些的,还真要哭了起来。
「别哭,嘘。」韦染蘅连忙安抚,将暖儿抱得更紧。
被掳了这几天,她知道这些汉子没什麽耐心,更是讨厌孩子吵闹,几个哭闹的凶的都直接拖出去抽得奄奄一息才丢回来,命都去了半条,她只得努力哄着这些孩子,就是希望大夥都能少吃些苦头。
「再睡会,蘅姐姐醒着呢,老虎来了我就把牠打跑,不让牠进暖儿的梦。」她轻拍着暖儿的背,细声哼起了歌,哄着暖儿也哄着其他孩子入睡,「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韦染蘅虽压低了音量,那轻甜的嗓音仍传出了屋,引起驾车的两个汉子的注意。
「这丫头倒是会唱,弄哑了也可惜,让她在路边唱唱小曲乞讨,应该能讨来不少赏银。」
「别犯傻,这丫头都多大了,不弄哑,届时让她将咱们的事揭了出来,还有命吗?」
「要不…剜了眼吧,瞎了眼想逃离咱们的掌控就难,还得仰赖我们吃穿呢,揍上几回、认了份,还敢生异心吗?」
「这主意倒是可行,要不弄成人犬吧,这法子听说老张他们一两年前试过,先用针把全身刺出血来,再生剥下狗皮和着药糊上去,让人血跟狗血相黏,等血乾了就脱不了了,看来就是只会说会唱的狗崽子,当初看老张他们靠这招讹了不少银子,人人都争着施钱求一曲,咱们若弄成了,只怕数钱都数得手软呢。」
「别指望那个,十个都不得一活呢!老张他们那时不知毁了多少小儿,再说那人犬後来也是大病小病不断,现下只剩一口气吊着,活不活的过下个月都不知道,哪还能上街唱曲,根本废了。这见不得光的生意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别浪费这心力。」
「嗳,这一带几个县城主子不都打点的好好的,不用担心…」
两人毫无忌惮的谈笑着,并未刻意收敛声音,韦染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虽听不太懂话中之意,仍僵直了身躯,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又去探怀中的香囊,捏紧了最後一颗香丸。
这一段路途比她想像中的还远,囊中的香丸撒得仅剩最後一颗,这些汉子却没有要落脚的打算,熟门熟路的在偏僻山林里打转,压根儿不见什麽风吹草动,她都不禁怀疑韦是问究竟有没有发现她留的记号。
该不会韦是问根本就没打算要救她吧…
她沮丧的垂下头,攥着香丸犹豫再三,终是将香丸自缝隙塞了出去,心里像割了块肉似的不舍。
被掏空的锦囊仅残下淡淡的幽凉香气,极其稀薄,如斜阳送远波的最後一抹晚霞,再来,就是渺无希望的黑。
她虽不明白这些汉子的意图,但从他们粗暴的对待中也能得知他们并不爱惜她们这些孩子的性命,甚至已经几近刻意的虐待,巴不得打得她们断手断脚似的,连她都被无端寻了个理由狠揍了两三回,现在就已如此,她无法想像真的到了目的地,还会遭到怎麽样的毒手。
她不知道韦是问何时才会来,在那之前,她必须想办法保住自己和暖儿。
但她能有什麽法子?汉子们刻意不让她们有力气逃跑,一日不过给一次吃食,份量不过足以果腹,她是饿得前胸贴後背。
她们逃不走,那可有法子让汉子放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