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应自己的诺言似的,韦染蘅连着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别苑还是静不下来。
「哎唷我的娘啊──」
算不清是第几次被针扎到了细嫩指头,韦染蘅唉唉惨叫,连忙将手指含入嘴中,啜去上头的鲜红血珠。
魏姥姥觉得她这粗鲁的动作碍眼的很,可想到她这几天的努力也不忍苛责,又或该说…无力苛责?
「蘅小姐,你这…」魏姥姥看着几近完成仍看不出形貌的绣样,当真不知如何是好,要让她就这麽拿出去实在有辱师门,但要她改嘛…又得重新再来过,对两人来说都是种折磨。
「怎麽了?」她清澈温润的眼可怜巴巴的眨着,方才的水雾都还没散去。
线法不平、针脚不齐、施针不谨…她在心里千回百转的点评着,最後仍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化为极为勉强的笑,「这实在是…独树一格。」
「多谢姥姥。」她听不懂魏姥姥极为含蓄的提点,欢喜的傻笑,「姥姥,您说韦是问会喜欢吗?」
「韦少爷会知道你尽力了。」魏姥姥不愧是在宫里待过的人,很懂得怎麽将话说得不虚不实,只是她又想到了什麽,老眼一下眯起,「蘅小姐,上回我说过你和韦少爷…」
「没有没有。」她大眼滴溜滴溜的转,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魏姥姥严厉的神情,「姥姥上次说了之後我想了很久,我对韦是问真像姥姥说的,是兄妹之间的孺慕之情、那个…手足情深来着,没有半丝不该有的念头!」
她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只差没指天画地的发誓,魏姥姥才勉强信了。
「你明白就好,我也是为了你好…」虽然韦染蘅实在是块朽木,但魏姥姥也是真心喜爱这活泼灵秀的丫头,自然不愿意她受人指指点点。
「我知道姥姥疼我。」韦染蘅亲热的蹭了蹭魏姥姥,心思又放回绣帕上,「姥姥,您瞧我这最後一块用平綉好呢还是鱼骨綉?」
「……」魏姥姥深吸了一口气,绽出慈祥的微笑,「都好。」
同一个时刻,常离懒倚在书房软榻,不似案前的韦是问专心,只是随意翻着书页,最终仍是耐不住寂寞的搭话。
「韦兄弟,许久不见你身旁那只小家雀儿,还真怪想念一把。」
韦是问没有搭腔的意思,让常离自讨了个没趣,他仍不死心,兀自说着话,「今天可是第五日了啊,真期待那丫头会有什麽表现…」
他一对凤眸波光潋灩,忆起那日她哑巴吃黄莲的模样就乐不可支。
语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以拔山倒树之势而来,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嚷嚷,「我绣完了、我绣完了!」
「韦是问你看──」韦染蘅一入房就迫不及待的捧着帕子朝韦是问献宝,难掩喜色。
韦是问略略抬头,看的不是她手上的绣品,而是她缠满绷带的十指,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语气仍淡然无波,「和你有约定的是常兄,你给他瞧便是。」
「正是,染蘅丫头,让我瞧瞧你的杰作。」常离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後,抽起了她手中的帕,脸上的笑意稍稍凝滞。
他盯着白帕上五颜六色绣线交织的图样,眼花了起来。
「染蘅丫头…你在绣什麽?」他从未见过有姑娘家绣工如此拙劣。
听出他的藐视,韦染蘅不悦撇唇,「常公子,你不仅耳朵不好,连眼睛都不好使,竟瞧不出这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妙趣。」
「是吗?我怎麽看不出什麽意境…」
「那是因为你是个草包,书读的不多!」她振振有词,「不信你问韦是问,他肯定信手拈来皆是诗词。」
常离才不信,将绣帕扔在桌上,「韦兄弟,你当真看的出她在绣什麽?」
韦是问此时才正眼看了绣帕,迟疑了会,仍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你瞧!」韦染蘅得意了,双手叉腰,「韦是问,你告诉这胸无点墨的常离公子,我绣的是什麽!」
韦是问垂眸,平声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让常离讶得张大了眼,又看了看绣帕,瞧那上头成团的青色绣线交织着点点褐纹,好像还真有那麽一回事。
他将视线移回韦染蘅脸上,却见她肩膀垮了下来,再无半点意气风发。
「不是啦,是…一峰晓似朝仙处,青节森森倚祥云。」她细声嗫嚅,头垂得几乎要贴到地上。
顿时室内一片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
打破沉默的是常离欢快的笑声,毫不掩饰笑声中的颤抖,几度要笑岔了气。
「好个青节森森,染蘅丫头,明日少了你可不知道会少了多少乐趣,咱们一块去游湖吧!」常离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绣帕,眉梢眼尾皆带笑。
她脸登时抬起,「真的吗?韦是问,我可以一块去吗?」
韦是问默了默,颔首,「一道吧。」
「太好了!」她欢呼,对常离的敌意少了几分,比手划脚的说起烛湖传说,和他嬉闹成一片,没注意到韦是问盯着桌面上的方帕好一阵子。
他清冷目光在帕上惨不忍睹的图样流连不已,浅浅泛起波纹,最终还是藏不住内心的感叹。
「韦染蘅,你依旧还是根铁铮铮的大棒槌啊…」
语音清浅如烟,一下就被另外两人的喧闹给冲散,但他微抿的唇线带了点苦笑,看着她喜悦笑容的黑眸却是长久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