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韦染蘅虽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但在这不大不小的宅院住了几天,仍是能从下人口中拼凑出七七八八。
原来她顶上的韦氏一姓来头并不小,是炽炎的名门望族,在朝中为官者不知几何,人才辈出,民间甚至盛传一句「天下重臣出韦氏」,如今官位最高的正是掌管礼法制定和颁行的太傅韦载──韦是问的父亲。
而她不过是韦是问的祖父的三叔的四儿子的孙女…总之,是远的不得了的远房。
关系虽远,但他俩的娘亲却凑巧是闺中密友,两家人也这麽熟络起来,所以当她父母双亡後便托付给了韦载,那时她才六岁,而今她已十岁,算来已在韦是问家过了四年。
韦染蘅听着婢女口沫横飞的解释原委,只觉得陌生的很,一点印象也无,听来就像是别人的过往一般,只有在知道自己和韦是问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关系後松了一口气。
「如胶,别说这些复杂的关系了,我以前是个怎麽样的人?」她听得昏昏欲睡,一点也不感兴趣,大眼瞪着臭气冲天的汤药,怎麽也吞不入口,乾脆随口换了个话题。
「其实方才那些事也是总管告诉我们这些下人的,奴婢刚来一旬不到呢,连名儿都是小姐醒後才起的,所以关於小姐的过去…奴婢也不甚清楚。」
约莫十五岁的如胶看来就是个伶俐的丫环,和孪生妹妹一块卖身入了韦府,嘴甜又知分寸,连韦染蘅随口替她们取了如胶、似漆两个怪名,脸也没抽一下的就接受了,认份的很。
两姊妹此时一个俐落的打理室内,另一个盯着韦染蘅喝药,合作的天衣无缝。
如胶的视线太殷切,让韦染蘅想趁她不注意将药倒掉都没有机会,只得牙一咬,将整碗汤药一口饮尽,小脸皱成了个包子。
如胶连忙送上茶水让她漱口,又给了颗化梅止苦,韦染蘅仍啧了半天舌才将腹中那股恶心感压下。
「真臭的药!这八成是孟婆的忘醧汤,苦得我什麽都不记得了才会失了忆。」她信口胡诌,可怜兮兮的看着如胶,就盼她善心大发,下次别再端这汤药来折腾自己。
「小姐真爱说笑,这听说是少爷重金礼聘神医常离开的药方,小姐喝了肯定会快快康复、早日找回记忆的。」
「是吗…看来堂兄对我也是挺好。」听见是韦是问的好意,她顿时觉得三桶也喝的下,水灵大眼弯弯,「那说说韦是问吧!韦氏是望族,他又是太傅之子,你们多多少少也有听闻过他的事吧?」
不料向来伶牙俐齿的如胶这会却沉默了下来,和似漆对望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踌躇之色。
「如何如何?」她没发现,一个劲的追问,「外头肯定说他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智勇双全…喜欢他的姑娘都从城头排到城尾吧!」
思及此,她小脸垮下,「都怪我失了记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全没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见她满脸失望,如胶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小姐不用担心这点,少爷…目前要准备秋闱…应该没有这个心思。」
「这样更不好了!韦是问长得就一脸聪明样,一定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一旦金榜题名,说亲的媒婆肯定要踩平了门槛,我可得先下手为强。」
如胶闻言,更是紧张了起来,委婉劝阻,「小姐现在年纪还小呢,虽然老爷夫人早逝,但再怎麽说也是名门之後,届时太傅大人定会给小姐寻个好夫家…」
「可我就喜欢韦是问!」她粉拳握起,坚定摇头,「以前的事我全不记得了,但我从醒来後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此生的良人,别的再好我也不要!」
第一眼?又不是雏鸟认亲…
如胶被这人小鬼大的主子搞得啼笑皆非,心一横,说出传闻。
「可少爷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小姐和少爷刚搬来剪烛县,风声就传沸沸扬扬,说少爷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仗着韦氏的势力为非作歹,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就拖入牢狱严刑拷打,这回虽对外宣称是来别苑专心准备乡试,其实是一连劫杀了几个妇女,太傅大人眼见压不下来才让少爷来这偏僻之地避避风头…」
「这事实在荒诞,肯定是骗人的。」韦染蘅嗤之以鼻。
「也许谣言是夸大了些,但无风不起浪嘛!」如胶见她无动於衷,只得说出更重要的原因,「大家还说…小姐这一病大半个月,是因为少爷受不了小姐的纠缠,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下了狠手,抓着你的头就朝地上猛磕,砸得你满脸是血、牙都落了五颗,这才拖着屍体丢入池中…是小姐福大命大,这条命才捡了回来。」
一旁的似漆也沉不住气,接了话,「小姐别不信,这事可有人亲眼目睹的!而且你出事之後,少爷为了灭口,把府中的下人全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屍体堆的那是一个高啊!血流成河,连韦府的砖都染成了红色…」
她俩说得绘声绘影,韦染蘅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如胶、似漆,你们两个可以去天桥下说书了,这事连我这十岁孩童都不信,你们简直白吃了这几年的饭。」
这话让两人规劝的话语全噎住了,明知这谣言没凭没据的,心底难免芥蒂,更怕韦染蘅不听劝,又去痴缠自家堂兄,届时韦是问凶性大发,再血洗一次这别苑也是不无可能…
两姊妹对望了一眼了,心灵相通,只怪自己当初贪图韦府的工钱比别人多了两倍,现在才知这可得用命来换,不禁冷汗直冒。
「好了好了,别听外头那些瞎扯蛋,韦是问绝对是个大好人,阎王皮相菩萨心,大家都误会他了。」韦染蘅没理会她们心中的千回百转,依旧神态轻松,灵巧的跳下床,「好如胶,帮我梳个头吧!要可爱些的,我找堂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