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日葵之淚 — 第七章——追尋

「呼!好紧张,真的是今天!我的心脏跳超快的。」嘉彣那天一早起来,就兴奋的对我说,嘴里还不断的喃喃自语:「今天是我的人生大事,就是今天,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天……。」

见嘉彣慌乱的在原地打转,我调侃道:「都还没到会场你就紧张成这样,还真好奇江昱把戒指套上你手指你会激动成什麽样子,一定很有趣。」

「妈的,我真的紧张到快疯了,你快帮帮我吧!」她急的就要哭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麽,不过就一场婚礼嘛!

「好啦好啦!你在手上写个『人』字,吞下去,就不会那麽慌乱了!我之前是过,还满有效的。」我轻轻拍拍她的背,「你妈等一下会来吧?那我先走罗!」

「嗯!你先走吧!」她没有看我,只是专心的照我说的方法做,结束後,见她露出欣喜的表情,我放心的关上门,在那之前,我瞥了一眼桌上的向日葵。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漫无目的地往窗外游览,却只看见灰蒙蒙的天空,正如同我点翳不堪的心,这样看来,似乎每件事都变的乏味,每个人的脸孔都狰狞恐怖,甚至混浊不已,唉!布满乌云的心灵,只能看见非黑即灰的世界。

涣散的眼神捕捉其实捕捉不到什麽新奇的事物,发生了这麽多事,我不禁暗忖,要是这计程车司机,能带我到遥远的深山里,在无声无息的结束我的生命……。罢了,明明每次事情真的发生,都害怕得要命,却又不断的这样希望着,果然是这样吧?我这个人,根本还没有死亡的资格。

用力阖上眼,又不自觉的惆怅了起来,霎时,脑中却浮现了那朵向日葵,它能自顾自的闪耀着光焰,而不在乎他人眼光;他眷恋着太阳,於是毫不保留的跟着阳光打转;它明知太阳迟早会西沉,却在每个孤寂的夜静静的等待着,不後悔,也不曾感到伤心,甚至放弃;尽管面对凋零,它从未恐惧,而是期待下一个新生命,完成它爱恋着光芒的那颗心。

好羡慕啊!──向日葵。

「小姐,小姐!」不知司机叫了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到了。」他说,指着前方的跳表。

付了钱,我颓然的走下车,高楼竖立在眼前,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入内的人们似乎都是些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屑的笑了。

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呼唤着我,不过在我耳里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天儿,从这里进来。」我的继母,在饭店的侧门呼唤着。哼!我就是这麽的见不得人就是了?连从正门进入都是耻辱?

我默默的走向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对我来说,她还是一只恶心的狐狸精,看了就想吐。

「上楼吧!化妆师在等了。」她想要装作一个好妈妈、一个温柔的母亲,於是大大的绽开笑颜,一边领着我进入电梯,这段时间不知道一直在叨念着什麽,直到我的目光狠狠地与她双眼对视,那女人马上闭上她那涂着血色口红的嘴,笑容也立刻垮了下来。

进到一个小房间,果真什麽东西都准备好了,好几位似乎是花钱请来的伴娘也在一旁待命着。

「你就在那站好。」那女人终於露出了真面目,冷声命令道,眼里充满着鄙视,大手一挥,立刻有人递上婚纱,准备替我更换,其实我只需要张开手臂站着,其他什麽都不用做,几分钟後就更衣完毕。

我说过我讨厌麻烦。身上的白纱却厚重的如同铅块挂在身上,使我举步艰难,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花大钱订做了的,但我很确定这不适合我,又是为了「门面」所刻意表现出了假象罢了。

「来,坐下吧!接下来就是上妆了。」她头抬的高高的,脸上还挂着欠扁的笑容,朝化妆师使了个眼色。

化妆师一边在我脸上涂涂抹抹,我一边说:「继母啊!您的气色好像变差了,是不是每天在家里等爸爸吃饭等的很辛苦呢?真可怜,就和我妈妈当年一样。您可要好好保重,别向我妈妈这麽想不开。」

说完,我朝他微微一笑,让她恨的牙痒痒,我清楚我爸的作风,就算害死了一个人,他还是不会懂得悔过的,只会找更多的女人来填补他的空虚,谁嫁给他谁倒楣。

那狐狸精睁大双眼瞪着我,眼神中充满着杀意,双唇颤抖着,看起来十分气愤,却不能拿我怎麽样。透过镜子看着她,我心中有种爽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面容和头发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还真差,坐了这麽久,身体都僵了。

不久後,有人进来通知新娘要出场了。我轻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想逃也逃不掉。

我低着头,抱着沉重的心,缓缓踏入会场,步上红毯,那一瞬间竟一点感动或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只不过认为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就像平常吃饭睡觉那样。

我颟顸的捧着一束花,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有些苍老的男人,身高甚至比我还矮上一截,他怪笑着,令我毛骨悚然。难道这就是我未来得朝夕相处的人吗?

好想逃走,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干扰的地方,我不断这麽想着,只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对吧?

有人在台上说着感性的话,台下有些人拚命擦着眼泪,我也不禁悲从中来,这样的命运,未免也太悲惨,难道我林天儿就要这样度过余生吗?跟一个老男人相处着,没半点存在意义?

他不会像陆天旭那样温柔的抚着我的背,也不会轻声在耳边说爱我,他不会对我露出怜爱的眼神,当然也不会和我一起看向日葵,甚至不会为我摘下那耀眼的黄。

我究竟在坚持什麽?脑中想起了嘉彣前天晚上说的话:

陆天旭每天来咖啡厅第一件事就是问你今天会不会来。

你说陆天旭她会对张丹丹微笑我真的不相信。

每次陆天旭来店里,坚决不喝张丹丹煮的咖啡。

会不会……那时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一场误会?就像几年前的那时候一样?是啊!我根本都没有确认过。

为什麽到这时候才领悟呢?

回过神来,我听见面前的男人说了声我愿意。

牧师转头看向我,用低沉的声音说:「你是否愿意承认面前这个人,做为你的丈夫?你当常……」

闭上眼,我想起了嘉彣说过的话:在说:『我愿意』的那一刻,就算只有一次,也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黑暗中的向日葵花海浮现在眼前,脑中陆天旭正站在我面前,手中正拿着我最爱的太阳花。

至少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会等的,等到你愿意面对我的那天。

林天儿,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你该学会的是如何面对你自己。

向日葵的花语是:勇敢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这样才会有笑容,对吧?

「……尽力孝顺,终身尽你做妻子的本份。」牧师结束誓言,全场每个人都盯着我,等待着答案。

「我……。」脑海里又浮现陆天旭的侧脸,与他手里的向日葵,我用力的摇头,使尽全力朝大门直奔而去,管不了谁在後面谩骂、又传来谁的惊呼,丢掉高跟鞋,我不断地跑,跑出这间让人有压迫感的饭店,不断的跑,脑中还隐约记得江昱和嘉文举办婚礼的饭店,离这里不远。

後面还有好多穿着西装的男人再追赶,我扯开婚纱的裙摆,果然轻松多了,我闭着眼开始狂奔,没有时间再停留了,第一次,我觉得我像只向日葵,毫无顾忌地绽放着,努力去追求属於自己的幸福。

或许是种命运,靠着直觉,最终来到了这里──陆天旭就在这了!

期待又忐忑的心促使我一步步爬上阶梯,脚步快的正如同我紊乱的心跳,推开会场紧闭的门,众人顿时一片安静好几双眼正盯着我看,窃窃私语着。

「天儿?你怎麽会来这。」嘉彣率先打破僵局,见我这副狼狈样,她瞪大着眼问。

「陆天旭呢?」我环顾四周寻觅着他的身影,却毫无所获,他人呢?我呐喊他的名字。

「陆天旭?」嘉彣也跟着睇眄四周,却逐渐露出紧张的神情,「刚刚明明才看到他的啊!该不会……」她和江昱四目相交了几秒钟,「该不会他听见我们刚刚的对话了?」

「什麽?」我着急的问,期待的心顿时转为担忧,我知道我的脸色正开始发白。

「我跟江昱谈了你今天也要结婚的事,他那个时候好像在门外……难怪他进门时脸色难看的可以。」

「所以陆天旭到底去哪了!?」我紧张的近乎崩溃,明明已经决定了像向日葵一样追寻幸福,但现在幸福的根源却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婚礼在哪举行。」「欸所以你到底……」

嘉彣话还没说完,我就奔了出去,驰骋着风,止不住我急切於想见到他的心,该死!我没带手机。

咖啡厅、公寓、马路上,全都找过了,但就是不见陆天旭的人影,就像几年前在寻找妈妈时一样,恐惧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陆天旭,你究竟在哪?我好不容易学会了如何面对,好不容易懂得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

跑着跑着,我停下脚步,无力感一点一滴地蔓延全身,站在原地,我在干嘛呢?连上天,也不愿让我见到他,是吧?一路走来总是这麽的崎岖。

漫无目的地走着,我顿时忘了生存的目的。得到了,却又遗失,这就是我的命运,不可改变的诅咒,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鼻头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我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流下,眼前的景象却变得模糊不堪,直到眼眶再也无法负荷泪水的重量,滑了下来。

眨了眨眼,我知道我抵达了,我最想看见的这片美景,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显得更加美丽,似乎正微笑着。

哪一天,我们再一起回去看向日葵吧?实现我们那天的承诺。

是他的背影,即便穿着西装的他和平常不同,我还是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来,泪水又再次无止尽的溃堤,我们实现了,实现了最初的承诺。

我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直到激动的抽泣声再也忍不住的从齿缝间迸发出来。

陆天旭转过身,愣了几秒,瞪大双眼望着我,讶异的说不出半句话。

现在的我,看起来大概很狼狈吧?妆铁定给我哭花了,不过现在我什麽都管不着了,只想将这阵子对他累积的压抑,一下子全宣泄出来。

「你不是……」还没说完,他又低下了头。

我朝他奔去,二话不说就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不断的说:「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还喜欢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语毕,我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才终於冷静下来。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麽久。」我挽着陆天旭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一字一句都夹带着重重的鼻音。

他愣了一下,却没有温柔的回抱住我的背,只是无力的垂放着双手,我感觉到他的声音正颤抖着:「我听到江昱他们说,你要结婚了。你知道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彻底败北的那种感觉是什麽吗?干,林天儿,你真的很过分。」他的语气随着吐出的字句而低沉,到最後甚至由哽咽变成了气音。

「对不起……。」我不断不断地道歉,却没办法弥补什麽,陆天旭的肩正微微颤抖着。

「你知道我等你等到快疯了,得来的却是这种结果?妈的!你当我是白痴吗?现在来找我干什麽?跟我说这些有什麽用?来告诉我你过的很好、很幸福吗?玩我啊?铐!」他突然间暴怒,从无力的气音又转为歇斯底里的怒吼,用力把我推开。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是低着头不断呢喃。

「我每天到咖啡厅等你,整天满脑子装的都是你,甚至连张丹丹那女人蒙住我的眼我都想到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嫁给一个我根本看都没看过的王八蛋?」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双颊划过两行晶莹的泪,我从没看过他哭的,如今他却因为我……。

「我刚刚真的难过的想死,你知道吗?」陆天旭哽咽着说。

「我现在不是赶来了吗?」我又再次拥住他。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一直都是。」陆天旭擦乾眼角的泪,露出了笑容,「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真的好害怕。」

我也绽放出笑颜,感动的泪水奔腾而出,我仰头对着天空大喊:「我爱陆天旭!一直一直都是!」终於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了,终於。

深情的注视着他的双眸,情不自禁的扑向他,就朝他的唇狂吻过去,当他温柔地搂住我的腰,我似乎找回了好久没感受到的──幸福,差点忘了,原来就是这种感觉,简单而微小的快乐。

不知舌尖的缠绵持续了多久,我将身体的重心向後倾,相拥着,我们一起滚进了满是向日葵的花田,接着,相视而笑。

「我们,结婚吧!」拥着我,陆天旭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他温柔的气息挠着耳尖。

我怔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温热的泪顺着唇角的弧度滑了下来,「这辈子,我唯一觉得我做了对的事情,就是对你说:我愿意。」

陆天旭恬静的笑着,默默替我拭去眼角的湿润,将手指举到阳光下,「向日葵之泪,很美吧!」

看着他,我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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