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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早嘛,用得着这麽急如星火的吗?你最近怎麽一副很烦躁的样子,还好吧?」丁舜昇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骆子贞在针对几个行销案里的问题碎念不已,他本来不想干涉,但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乾脆把骆子贞叫进自己办公室,提醒她要有点耐性。
「耐性?他们还能活着,就是我耐性的最大展现了。不过就是几通电话可以确定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样拖下去,到底要拖多久。」说着,她翻开手上的资料夹,也不管丁舜昇想不想听,直接就汇报起手头上的几件工作进度。
「老实说,我比较喜欢你前阵子经常没头没脑、丢三忘四的那样子。」听完她言简意赅的报告後,丁舜昇没有针对议案内容做裁决或指示,却搓搓耳朵,说:「我只觉得,你元神归位的那天,就是我们大家又要开始水深火热的时候了。」
其实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骆子贞自己很清楚。无论是她跟李于晴的纠葛,又或者蓦然闯入的江承谅,这两个男人在她的世界里所掀起的波澜,都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消停的,就像摆在桌上的这些案子一样,永远维持在进行中。
但就像江承谅说的,这世上没有骆子贞跨不过去的难题或关卡,所以尽管有些情感上的问题一时无解,但手头上这些案子总有进度能追吧?这天一早,她在踏进公司前,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当手上端着咖啡,肩膀挂着包包,走到座位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原本散乱的桌面恢复乾净,跟着她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把那个老是心不在焉的自己给一笔删除,取而代之的,又是精明干练的模样。
才短短一个上午,原本堆积的琐事已经解决完毕,追上所有的工作进度後,她趁着午休时间,还顺便跑了一趟便利商店,把迟纳好久,几乎都快过期的各种帐单一次结清,而後马不停蹄再回公司,早上先料理自家公事,下午要处理的,就是颜真旭之前托付的,关於婚宴包场的这个大案子。这件事与自家业务的关涉,虽然仅止於因场地所衍生的相关范畴,然而她却不敢马虎大意,趁着晚上程采在家,她们已经讨论过很多可行的内容,而具体的执行方式,也全都在规划之中。
跟分店经理的几通电话都讲了很久,最後她索性亲自再跑一趟,把部分细节确认过,等到真正可以下班时,早过了晚上八点半,而本来想买点晚餐回家吃,但转念一想,四个女人似乎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要嘛自己忙,再不就是程采或杨韵之拨不出时间,每次总是让姜圆圆独自守着那张空荡荡的餐桌。
心念既起,手里跟着就要拨出号码,然而电话比她更早一步响起,杨韵之第一句话问她人在哪里,第二句话问她吃过晚饭没有,第三句则告诉她,说店里已经坐了三个女人,就差她一个。
或许这就是默契吧?当她改变回家吃饭的念头,搭上计程车,一路来到东区时,只见那家开幕花篮都还没撤下的服饰店里依然门庭若市,而店员往後指指,她好奇地推开一扇隐藏式的木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除了好几排货架,摆满依序编号的货品外,一旁的小桌子上则有香气四溢的食物,杨韵之、程采跟姜圆圆早已吃了大半,但她们特地每一份都留下一点,放在一个空位前,还排得整整齐齐,这显然是留给骆子贞的位置。
「本来今天也想找你们吃晚饭,没想到我还来不及约人,你们就先凑一起了,为了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我先乾一杯。」落座後,她端起纸杯,先敬了三个女人一杯绿茶,但下一句则是:「可是呢,我最讨厌吃的东西,你们居然一次全张罗到了,这是怎样,谁活得不耐烦了是吗?」说着,她指指桌面,肉圆上头有香菜跟蒜泥,一盘客家小炒里面又有好几根芹菜,再加上味噌汤里的葱花,骆子贞生气地说:「你们乾脆放两颗老鼠药,给我个痛快算了!」
尽管换了场景,这地方非常狭隘,而且空气不太流通,连每个人屁股下坐着的,也都只是硬梆梆的塑胶小板凳,但这顿饭餐,在香菜、蒜泥、芹菜跟葱花都被挑乾净後,骆子贞还是吃得很开心。
她需要的并不是多麽华丽的晚宴,也不在意环境是否优适,能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餐,就已经是莫大满足。一边吃着,骆子贞心想,其实江承谅说的那些话,也只对了一半而已。她并不是天生就那麽讲义气,那麽爱照顾别人,她之所以放不下这些朋友,那是因为这些朋友也没放下她的缘故。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残忍?」吃着一盘酥炸鱿鱼时,程采原本听着姜圆圆聊起大学时代,关於校门口附近那摊盐酥鸡摊子的口味,但不知怎地,却忽然说了句让大家都错愕的话。
「你是说,把一只鸡剁碎了再炸来吃掉,这样很残忍吗?」姜圆圆一愣。
「应该没关系吧?反正我们现在吃的是鱿鱼。」杨韵之说。
「别忘了,不管再怎麽残忍,鱿鱼你也有吃。」骆子贞则提醒。
「不是啦,我是说,我们这样聚在一起吃东西,对大鲤鱼会不会很残忍?」有些为难,程采看了看骆子贞,生怕她会脸色一变就发脾气,但见似乎还好,这才鼓起勇气,说:「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最常买盐酥鸡来请客的,就是大鲤鱼呀,对吧?」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停下来,看了看骆子贞。
「想说什麽,你就直说吧。」骆子贞叹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程采低着头,望着那盘炸鱿鱼,她忧郁地说:「我只是吃着吃着,忽然觉得,现在我们能还聚在一起吃东西,是一件很棒的事,但我们只顾着自己开心,却没人管他後来怎麽样,是不是有点……有点……」说到这里,她已经再也说不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找他就是了,可以吧?」吐了口大气,骆子贞站起身来,尽管脸上带点不情愿,但手里也拿了电话。
是应该打个电话给他,虽然,打过去了要讲什麽,骆子贞自己也不清楚。但程采的意思,她却是很明白的。就跟他寒暄几句吧?不要牵扯太多,也不要有过度的情绪起伏,骆子贞一再提醒自己,也说服自己,这通电话,她只是替程采她们打的而已,要问候一个老朋友,就这样而已。一边想,一边走到店外,但很可惜,一连拨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听。
你在忙吗?已经晚上快十点了,难道还没下班吗?或者,因为她在你身边,所以不方便接听我打来的电话?应该是这个缘故吧?骆子贞站在街边,心里想像着一个画面,那是在李于晴的住处,他坐在床缘,怀里抱着木吉他,是那把泛着暗红色烤漆光泽的木吉他,弹奏着熟悉的曲调,哼哼唱唱,琴声与歌声都悠然。曾经,聆听这乐音的人是骆子贞,但後来则换成另一个女子。
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没接我电话的吧?叹口气,当第三通电话也进入语音信箱时,她终於决定放弃,要踏入店里时,再一次回头,尽管夜渐渐深了,但这城市缤纷依旧,就像打起精神,把注意力再次拉回到工作冈位上,那个强势练达的自己一样,充满勃勃生气。可是她知道,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些什麽,已经不一样了。
-待续-
我们会长大,会懂事,或许也会离开,但我们虽然不说,却还记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