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姜圆圆很好奇地问,是不是真有什麽囊中妙计,否则怎麽能确定,这剩下的两个房间,会住进杨韵之跟程采,而骆子贞笑而不答。
「她这麽喜欢当女王,又怎麽可能会让自己麾下只有你这个胖总管?当然还要拖几个人进来才行呀,以杨韵之的聪明才智,刚好可以当狗头军师;程采比较笨一点,大概只能做苦力,让她呼来唤去。」蹲在一旁的角落,本来卖力在刷着油漆的李于晴忽然开口。
「关你什麽屁事?」骆子贞没好气地说。
「看吧,还说什麽兔死狗烹,有些没良心的主子呀,连天下都还没统一呢,就急着要清算功臣了。」李于晴哼了一声。
「把这面墙刷完,连着帮忙搬家的部分,该付的工资,老娘不会短少给你,但是你今天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发表政见的!」骆子贞揉起一团报纸,本来想丢过去,然而纸团才刚抓到手上,立刻感觉不妙,再低头一瞧,果然掌心里已经沾满橄榄绿色的水泥漆。
「行行好,别捣蛋,乖乖地坐到外边去喝咖啡,好吗?乖。」叹口气,李于晴放下油漆刷,却抓起了湿抹布,也没开口,走了过来,直接抓起骆子贞的手掌,一点一点地,仔细将她掌心里的油漆给擦拭乾净。
那当下,虽然姜圆圆人在外头的厨房忙着,并未亲眼目睹这一幕,然而骆子贞却心虚不已,她并没有介意这点脏污,反而注视着李于晴的手。那双大手,她曾经是牵惯了的,那双手里的温度,也曾深深地温暖过她的心灵。
「还好这只是水泥漆,赶紧擦一擦就好了。」李于晴完全没跟她四目交投,既不斗嘴也不罗嗦,只是认真地擦着。
一层偌大公寓,分隔成四个房间,姜圆圆住在走廊边的那一间,已经刷上了粉红色,往右进去还有两个空房,分别漆上橄榄绿跟黄橙色,那是杨韵之与程采最爱的颜色;至於走廊头端这边,那狭窄的小书房,现在搁着一张小床,室内有着粉蓝色彩,骆子贞选了这一间。
除此之外的空间,则还有绿、黄以及紫色的配置,整个屋子缤纷好看,却累坏了不断调漆的李于晴,一整天下来,他满身脏污不说,还被这些不同配色所需要的调漆细节搞得头昏眼花,而下班後的代价,却只有一碗骆子贞亲自下厨煮好的泡面,她的手艺跟当年一样烂,面没煮软、汤也不够热,但饥肠辘辘的李于晴却吃得很开心。
「你真的很想再重温大学时代的生活,是吗?」一边吸着面条,李于晴手上的筷子指指点点,「房子格局跟以前很像也就罢了,连房间的配色,还有谁住哪个房间的顺序,也全都照旧,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有什麽不好?」骆子贞坐在长型餐桌的彼端,正好整以暇端详着自己的指甲,那缝隙间还有些李于晴没清除乾净的残漆。
「大家年纪都大了,怎麽可能还跟以前一样?」
「为什麽不行?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呀,四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却各忙各的,谁有课谁就去上,谁要打工谁就出门,很理所当然呀。」骆子贞的下巴朝走廊那边一努,说:「就像现在这样。」
「我只能说,你们旧房子的隔音比较好,这边则糟糕透顶。」李于晴点点头。走廊那边传来的,正是姜圆圆如雷的鼾声。大学毕业後,姜圆圆换过几个工作,现在是一所幼稚园的老师,不过因为没有通过资格考,在不具备证照的情况下,能做多久也还不知道。
因为隔天还要赶着早早上班,所以尽管油漆味尚未散去,但姜圆圆也只好暂时开着门以保持通风,屈就着先睡再说。虽然不断从房间传出来的打呼声响是吵了点,但骆子贞其实有点庆幸,多亏了这麽有节奏的鼾声,才让餐桌边的两个人之间,那悬浮在空气里的尴尬分子稍微冲散了些,也化解了彼此都无话可说时的空洞感。
「对於杨韵之跟程采,其实我没有任何把握。能把圆圆接过来一起住,只是因为凑巧罢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住在本来那个像废墟一样的地方。」骆子贞说。
「那地方确实很糟。」李于晴点头,他说前两年,姜圆圆搬到那废墟去住,贪图的就只是房租便宜,当时他去帮忙搬家,看了环境也咋舌不已,当下就劝姜圆圆另觅他处,别为了省一点钱,却换来一整身病。
「你对我的朋友倒是都挺关心的啊?」有点酸的口气,骆子贞哼了一声。
「爱屋及乌嘛。」李于晴耸个肩,随口一个简单的回答,才刚讲出口,忽然心头一凛,只觉自己失言了,而跟他一样愣了一下的,还有餐桌这边的骆子贞。
「杨韵之那一间的油漆还没乾,你小心别碰到了。」过了良久,李于晴才终於又开口。
「我不会没事跑进去那一间。」骆子贞点头。她觉得这男人吃面的速度怎麽出奇地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彷佛那面条有多烫口似的,但也可能是自己沉不住气,几次都想低头去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你们浴室的磁砖有些脏了,之前的房客大概没有好好保养,有空的话,最好也刷一刷。」他又说。
「这种打扫的工作,姜圆圆是行家,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骆子贞点头。
「洗手台的水管最好也通一下。」
「她会处理的。」
「通乐分很多种,有水管专用的,也有马桶专用的,千万不要买错,而且……」满嘴的罗嗦还没结束,骆子贞真的不耐烦了,她手中的电话在桌上「喀」了一声,沉着语调说:「姜圆圆就在距离你不到十公尺远的地方,有那麽多东西要交代的话,你自己进去叫她好吗?」
苦笑了一下,李于晴点点头,认真地将剩下几口面都吃完,当他推掉了骆子贞想支付的搬家跟粉刷工资,还提着已经收拾好的一大包垃圾要带走,也抓起了机车钥匙,走到门外时,这才回头,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这句话或许迟了点,但我很开心,能有机会这麽对你说──欢迎回来,你回来了,就好像这世界也睡醒了。」
那瞬间,骆子贞无语。
-待续-
我畏惧的不是沉睡的终点,而是苏醒时却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