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面上摆满了各形各色精致而迷人的甜品，本来应该是笑语如珠，非常融洽的一次聚会，几个老朋友，可以各诉别来衷肠，顺便聊聊彼此近况，再次重温当年情谊的，然而现在，骆子贞坐了一方，杨韵之坐了一方，程采却跟圆滚滚的姜圆圆挤在一起，把骆子贞正对面的那一方，让给了这位不速之客，而李于晴也没半点不好意思，还大大方方地落座。
「这是谁决定的？」指着座上唯一一个男人，骆子贞没好气地问。
「不是我，你知道我是最机灵的，不会干这种傻事。」耸个肩，让一头蓬松的长卷发抖出好看的弧度，今天画了漂亮的妆容，杨韵之摇头说话时，用小汤匙舀起一勺蛋糕，非常优雅地送进嘴里，脸上还有陶醉与满足的表情。
「我不知道啊。」很简单地，程采也摇头，她还是没搞懂，到底出了什麽问题，而眼神不时在桌上扫描，正犹豫着到底该先吃蛋糕好呢，还是先嚐一口花果茶好。
「那就是你罗？」骆子贞死死地盯着姜圆圆，「我不记得自己开出的名单当中，会有一条大鲤鱼。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属於人类的聚会才对，你是不是忘了人类的定义？人类有两只手、两只脚，我们活在陆地上，不靠鳃来呼吸，你知道吗？」
「可是……你不是说要找老朋友吗？」姜圆圆嗫嚅着。
「他算老朋友吗？」骆子贞几乎就要发火。
就在那个僵持的当下，当事人终於说话了，李于晴刚咽下一口冰淇淋，点点头，迸出一句让火山就此爆发的话，他说：「把标准稍微放宽一点来看的话，旧情人其实勉强也可以归类在老朋友那一类的，不是吗？」
她不知道是自己孤身在外求学了几年，很多经历在无形中磨练了锐利棱角，或者真的只是年纪稍微长了一点所致，一场聚会结束，李于晴居然能够好手好脚地全身而退，骆子贞自己都感到诧异。
时间已经很晚，店家开始准备打烊，一群人却好像还有聊不完的话题似的。那些大学时代的记忆，还有阔别数年来，每个人各自的经历，这些都是骆子贞感兴趣的内容，哪怕只是姜圆圆因为缴不出房租，企图色诱房东失败的鸟事，透过杨韵之舌灿莲花的加油添醋，都变成惊天动地的一场大笑话；又或者为了找工作而面试，公司明明在永和中和路，她却偏偏跑到中和的永和路去，结果本来要应徵办公室内勤，後来却误打误撞，在一家自助餐店录取，穿着制服的上班女郎没当成，居然系起围裙，开始包起便当，这在杨韵之口中，也成了近乎传奇的故事。只是讲了那麽多别人，杨韵之却极少谈到自己，只说目前在东区工作，从事服饰业，本来骆子贞还想继续追问，但偏偏店员走过来，第四次提醒他们，说这次真的要打烊了。
她还想跟老朋友们再多聚片刻，或许就能将这几年消失在朋友们身边的时光全都补足回来，只是毕竟时间已晚，而且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要不要我送你？捷运站在那边。」走出店门口，杨韵之骑机车载程采回去，姜圆圆则是骑脚踏车来的，挥手作别後，那三个女人显然心意相通，都知道要把散场後的时光，留给这一对冤家，居然是跑得比谁都快，而李于晴张望着四周，踌躇一下才开口。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闪不掉的，是吗？骆子贞在心里想着，瞄了李于晴一眼，说：「如果你想说的，只是一些无谓的解释，那很抱歉，我不想听，而你也没有说的必要。」她掏出包包里的车钥匙，晃了两下，又说：「不用你送，我自己开车来。」
转个身，走在人行道上，她听见自己高跟鞋踏步的声响，但同时也看到後面跟随着的那人，他的身影被街灯拉得好长，一直遮蔽着骆子贞的影子。
「你到底想怎麽样？」忍不住停步，她回头狠狠地瞪着。这一夜的聚会，李于晴的话不多，通常他只是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座上四个女孩天南地北聊着，偶尔轮到他接话时，骆子贞会毫不客气打断话题，有时甚至乾脆起身离座去上厕所，再不就是拿着手机走开，压根没有想让对方融入的意思。她觉得这样的表现已经够明白了，但很可惜，李于晴显然不是很识时务的人。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跟一条挖烂了的马路一样，不管怎麽补，永远都补不成原本的样子，要想重新让它再复原成本来的平坦，只剩全部刨掉再重铺的唯一办法，但马路可以重铺，人不能重活一次。」骆子贞冷冷地说：「我在机场的那天，你最後一句对我说的话，只有那三个字而已，而这三个字，我会记得一辈子。」
「我……」
「要『随便』一个人，你得付出很大代价。」淡淡地摇头，她长叹一口气。这一晚，其实李于晴的关心依旧，五个人坐一桌，每当服务生送上餐点，那麽多美食佳肴，李于晴总能立刻分辨出来，究竟哪一份是骆子贞所点的，而与其说是这男人的记性好，倒不如说他始终清楚骆子贞的喜好，连翻开菜单要挑选饮料时，骆子贞指着上面的花果茶，还没开口说话，李于晴都能替她叮咛店员，要热的，不必给糖包。
「难道真的连朋友都不能是了吗？」他犹豫好半晌後，勉强只能这麽问。
「当然可以呀，不然你今晚只怕连帮忙买单的资格都没有，而这已经是我现在对你能做到的，最大的容忍限度了。」骆子贞哼了一声，又问：「怎麽样，该不会是想要得寸进尺，让你陪着吃顿饭，现在还想拜托我送你回家吧？我可没兴趣知道你住哪里。」
「送我回家是不用啦，我只是……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李于晴说：「刚刚结帐时，我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现在连悠游卡储值的钱都不够了，可以借我一百元吗？」
-待续-
随便你。那年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