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湖,景色如画,山灵水秀,比比皆是春风绿了江南岸的美景。深郁的山麓森林,巍峨的峭壁悬崖,争妍斗丽的百花奇草,清澈澄明的银湖溪河,美不胜收,秀雅恬逸。而且地灵人杰,阳澄湖盛产的是风靡全国的大闸蟹,苏湖则是美女出产地,街上随便挑个都保证品质优良。
不过,长得漂亮不代表性情好。
苏湖的人儿美则美矣,可位位都是泼辣的辣椒。
所以,娶位苏湖女,天国不远矣。
看,这般臭名远播,谁敢娶,谁敢娶?
谁说不敢娶?苏湖瑜府的么小姐就是传奇。
「若兰,我要你嫁去胡家是报恩,不是报仇。」青丝染雪的瑜家主人瑜楠风不置可否地盯么女瑜若兰,他吁出沉重的叹息,对女儿的恶行头痛不已。
「我知道。」爹说过千万遍,姐说过千万遍,哥说过千万遍,她又不是聋子,怎会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就去送巴豆汤给未婚夫,你知道就去挑衅未来翁姑,你知道就去未来公公的铺面捣乱?」这是那码子的知道?难道是他请错老师,将报仇教成报恩?「现在胡家一封退婚书掷过来,你是有收集退婚书的习惯吗?」
瑜若兰的哥哥瑜仲天掩嘴哂笑,偷偷地在心里盘算这是瑜若兰的第几封退婚书。
瑜若兰确实是苏湖的传奇人物。人家闺女收过一封退婚书经已是送上断头枱的死囚,瑜小姐却是屡见不鲜,还是死不悔改的那种。虽然说她是天生丽质,艳压群芳,拥有苏湖第一美女之称,但她的佻皮刁蛮并不是普通的胡闹。
就是苏湖里要饭的都不敢迎娶瑜若兰,小命要紧,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爹别生小妹气,反正你总有办法找个恩人出来娶了小妹。」瑜仲天嘴里说得正经,心里已经笑得翻天。如果瑜若兰是传奇,瑜楠风就是天皇老子。么妹每次被退回来,他的爹都有法子在三个月之内替她谈妥另一宗婚事,还是一次比一次显赫。他的爹不知何来一大票恩人,瑜家明明是白手兴家的……
该不会是爹为了让小妹嫁出,每次都佯装遭人拦途截劫吧?
「咳咳……仲天,这不是重点,」有人分明被人戳中要害,尴尬地将焦点重新放在女儿身上,「若兰,你是不满爹给你找的人吗?」
「不是。」不是才怪!「我是不想为报恩而嫁。」此话不假。她不是货物,怎能不知就里,糊里糊涂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还要与他厮首终生的啊。
「那你就恶整他们?」
「我是在给他们面子,免得我逃了婚他们连面子都挂不住。」瑜若兰气定神闲地呷了口热茶,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甚麽。她都不介意名誉扫地,为未婚夫们铺设台阶,怎麽爹还要碎碎念她?她可是深思熟虑过的。
「所以,不论我找多少个恩人来娶你,你都会令他们主动退婚?」
「对。」不愧是她的爹,真聪明。
「不是你自己选的,你就不嫁?」
「没错。」
「你知道容忍有限度的吗?」瑜楠风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容,看得瑜仲天不寒而栗,只有瑜若兰不识天高地厚,誓不向「恶势力」低头。
「恩是爹欠人的,有甚麽理由要我用一生偿还?或是爹忘了答应过娘亲,夫婿要我喜欢才行!要是爹再逼迫我上花轿,我就用喜帕将自己绞死好了。」别人的怨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瑜家小姐就是一闹二闹三再闹,不拗得真理站在她一方誓不摆休。
「好,好……那你老死在瑜府别怪爹当初没有给你婚配。」忤逆女,最聪明就是知道拿她的娘来压他。不过,呵呵,真不愧是他的女儿,尽得他的真传。
「话说完没?」
「完了。」女儿都摆出要自尽的气势,当爹还能说甚麽?买一条坚韧的喜帕给她吗?
「那我就出外了,我要为新书找灵感。」瑜若兰拍了拍虹色儒裙,灵敏地从椅子跃落地上。
「三个月後会回来吗?」
「不知道啊。回来干甚麽?」心头的怀疑再次浮上脸儿。
「订亲嘛……」死性不改。
「……」
……
苏湖美女多,怪事一筐筐。身为畅销小说家的瑜若兰实在不愁寻不着灵感。常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幸而瑜楠风非古板守旧之辈,不会硬要瑜若兰背负沉重的三从四德,更允许她偶尔乔装出门,增广见闻,结识朋友,令她的眼光好比汪洋辽阔,不像井底之蛙狭隘。
她化名「难若愚」出版了几本小说,算是曾经哄动一时,故此延续了她写书的决心。
对於慧黠的她,小说不难写,难在需要看倌动之以情。
要是动情太易,恐怕普天之下都已是痴男怨女了。
「……」忽尔,一张残破的红纸吸引住她的目光。原来鲜艳的红经历了熙来攘往的尘土,变成了污浊垢面的泥红,然而,不减纸上铁划银勾的磅礡。笔划线条顺畅如行云流水,字体端正有力,普通的招纸,藏不住纸里行间的正气。
『招妻──求及笄女子。有意者请到……君笑湮字』
世事可真无奇不有。他竟然有种在苏湖招妻,而且条件只是及笄?他不是天生残缺,就是脑袋少了条筋骨。「君笑湮……」君,不属於苏湖的姓,他应该是外省人,未曾尝过苏湖姑娘的泼辣吧?
好像挺有趣的。一双精灵的水瞳转了一圈,粉嫩的唇扬起,掺杂了一丝顽皮,她决定要去见一见这位君笑湮。反正眼下灵感先生没有来敲她的门,说不定君笑湮能够刺激她的思维,使她顺利写出下一个故事来,那她可是要好好答谢他。
只是她没想过自己会是以心相许。
瑜若兰按照招纸写下的地址来到应该是君笑湮的住所。这是一座平凡不过的草庐,算是能够遮风挡雨,但绝不要期待它可以御寒,只消凉飒的北风汹涌地袭来,这儿便会移会平地,不留痕迹。
瑜若兰踩着轻巧的碎步走过连接草庐的木桥,看见满地在等待晒乾的油纸伞,不禁怔呆了。油纸伞的伞面选用了上好的桃花纸,绘的不是湖光山色,而是历朝历代的美人图,沉鱼西施,落雁昭君,闭月貂婵,羞花玉环,巧笑倩兮,明眸流盼,迷倒多少风流才子。
「还差桐油就可以把它们吊起阴乾了。」不知甚麽时候,一条颀长的人影纳入她的眼帘,轻声对她说。
瑜若兰蓦然抬眼,迎上一双沉郁深邃的瞳眸,和一张比女儿家秀气的脸。这种清秀并不代表他是娘娘腔,恰巧相反,他是带有书卷气息的儒雅,一身逸朗的铁青色长袍,俊秀非常。他缓缓地来到瑜若兰跟前,她却无法猜透他那澄澈如水,神秘如子夜的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
「公子,请问有事吗?」君笑湮云淡风轻地问。
瑜若兰收敛目光,清一清喉咙,压低声线装成男声道:「你是君公子?」
君笑湮微微颔首,动作好比姑娘斯文。
「你要招妻?」
「嗯。」点一下头。
「你贴招纸徵婚?」
「嗯。」再点一下头。
瑜若兰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你不懂找媒婆吗?」哪有人会贴街招招婚?又不是请家丁。
「我并不急於成亲。」语调淡,他的语气更淡,淡得似天山雪水。
咚!有人差点跌在地上。不急於成亲,干麽贴纸招亲?是当下流行的整人招数吗?「那你为什麽要招妻?」
「师父要我成亲。」君笑湮乖巧地如实回答。
「你师父要你成亲?」瑜若兰几乎是像婴孩般反刍他的说话。
君笑湮点点头,「不成亲,不准回去。」说起来,他就开始想念清风谷了。
「所以你招亲?」
「嗯。」
「你这样子那似招亲?」瑜若兰语重心长地对他作出教晦,「没有女人会看见张招纸然後来说明天我要嫁给你的。」
「可是……」你不是女人吗?君笑湮的浓眉微皱,师兄说过不要随便惹女人生气,否则後果不堪设想,比师父的惩罚更狠毒。
「不要可是了。本公子看你是没可能在苏湖娶妻,就大发慈悲带你一起上路吧。」她想离开苏湖寻灵感,又怕孤身上路太过沉闷,眼下这位君公子,一副快来拐我走天涯的样子,呃……不,是温驯,她这位瑜府么小姐就本着慈悲为怀领他一起出发,顺道教导他应该如何觅得良妻。
「我没打算要走……」他好不容易建成草庐,准备绘伞作诗度日,为何要离开?
不喝敬酒?「你是不想娶妻吗?本公子可是认识很多娇美可爱的可人儿,随便介绍一个给你,你就可以回老乡吧?」机伶的瑜若兰要掳人上路,当然得抛砖。不然,何来引玉?
「真的?」果然,君笑湮两眼发亮,仍是一脸秀气。
瑜若兰微笑,说:「当然,骗你有宝麽?」果然不是一般的好拐。
「那……未请教公子大名?」师父说过,有求於人必先以礼相待,没理由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跟他背包袱走人吧?
「我的名字是难若愚。」瑜若兰笑得贼贼的,如此一来,她颇有拐孩子的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