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是要从头说起。
这一追溯,居然必须从BBCALL正潮流、网路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更没有即时通、MSN、无名小站和脸书,哆啦A梦还叫作小叮当的上个世纪末开始说……
1999年9月1日,穿着过大而崭新的水手服制服,头发被剪得又短又矬,这一天,还未满12岁的我升上国中了。
国中是什麽样的概念?听大人们说,国中就是孩子们开始「转大人」的紧张时刻,也许会变好、也许会学坏,是既青春又叛逆的难懂年纪。
家人本来打算让我念住校的明星国中,但考量我多病的体质,纵然报名上了也放弃就读,接受户籍地安排、离家较近的公立国中念书。这一间公立国中在风评上并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出名的流氓学校,奶奶很担心孙女一长大就会变成坏小孩。
但别说是变成坏小孩,只讨论长大这件事,我自己便没有什麽太大的感觉,大概是早读生的关系,小学毕业後一个暑假过去,我的身高还是停在142公分,一公分都没长,胸部更是悲惨平坦,如果穿弟弟的衣服出去大概没有人会认出我是女孩子。
可是一踏进校门,看到二、三年级的学长姐,都开始有大人的模样,身高一百六、一百七的人比比皆是,娇小的我彷佛进入巨人国度,内心总不免胆怯。
我家爸爸倒是对女儿未来的身高很有自信,买制服的时候,他看到衣商帮我测量的尺码是S号,就对着衣商说:「这个女孩将来会长很高,给她大一点的制服。」
「要多大?」
「XL号!」爸爸豪气万千要了最大尺码。
於是造就了我入学时的窘境,上衣像连身裙,至於百褶裙的部分则一口气盖到小腿肚,裙子若不靠夹子另外夹住,还会整个滑下去。
有够像小朋友偷穿大人衣服的,唉。
踏进新班级前,我再次确认新生报到单上,写着「郑豫怜、一年六班、学号80195,座号01」……简直签王,我是这个班的1号。
而2号,则是从国小五、六年级就同班,欺负我从不手软的章璚。
光看到这号人物我就想要哀嚎,那个时代还没有「霸凌」这麽优雅的名词,单就事实来说,一个能将我单手来回拖行於教室、在操场上把我过肩摔的厚片女孩,能离她多远,我就想离多远。但孽缘就是这样,你越是不乐意跟她同班,恶趣味的老天爷越要把我们排在一起。
不过老天爷大概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所以就安排我国小最好的朋友柳瑾庭在7号,和我同一班。我惨淡的童年中,最美好的回忆莫过於和她一起在走廊唱歌、下课一起画画,她总是语带无奈说:「你是我看过最爱哭的人,然後乱找一堆麻烦给我收。」可是有她在,我就觉得安心、舒服、自在,本来觉得倒楣的分班也就没那麽糟糕了。
踏进教室,我立刻就看到了刚才提到的章璚与柳瑾庭,内心那一个复杂与矛盾,纠结到天边。
柳瑾庭和我招了招手,脚步没挪动,章璚倒是自己走过来,用很开朗的声音说:「嘿!郑豫怜,我们真是有够有缘份滴!」
「呵呵……是啊。」我乾笑两声。
其实撇开章璚动不动就以武力欺负我这件事,她也算是我的老友了,我想我与她的关系,就是技安与大雄的现实版,虽然讨厌她,但也把她放心里。
接着班导师白老师走进来,要我们全部在走廊上排队,以身高为顺序,矮至高分配座位,当我按照老师指定的座位分配坐下时,心底再次悲鸣……居然坐在第二排,我真的好矮喔!
而身高比较高的章璚与柳瑾庭,都还没进入教室,还在等老师唱名。
就在这时候,白老师指定坐在第三排的同学进入教室。
一个男孩轻轻的坐在我正後方的位置。
我顺着他的移动落坐,跟着回头看去,只见一双非常非常漂亮、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对上我的视线,那双眼配上微卷的长睫毛,轻轻的眨动着。高挺的鼻梁下,厚厚的嘴唇因为紧张成抿一条线,然後我注意到他皮肤相当白皙,加上略带婴儿肥、透过光线还能看到细微绒毛的脸颊,啊,是个好清秀的小男孩!
此时他修长纤细的手不断摸着被理成平头的头发,略显不安。
他就是,林佑展,我的魔王先生。
而当时的我们都还不知道,往後的生命里彼此是这麽重要,面对面,也没有任何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我很快的就回过头,继续期待朋友位置分配能离我近一些。
但如今,想起这个画面,我都好感谢上天。
若我真的念明星国中、若我不是被分配到一年六班,若换一个人坐在我後头,所有的巧合只要缺少一个,或许命运就完全不一样。
写到这里,我问魔王先生:「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的印象是什麽?」
魔王先生:「什麽印象都没有啊!太久了哪会有什麽印象。」
「我就是个布景来着?」
「没错。」
看,这个人多麽多麽可恶……又该死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