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若祈不去计较头发了,对待汪睿恩也试着温和。在他下班回来的时候不去跟他攀谈,等待着他会先开口,就是不要让他觉得自己烦;可是,她等不到,就是等不到。
他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两人虽然身处同一间公司,但是不同部门的营业部;范若祈是美容保养业务部的副总,汪睿恩是健康食品业务部的经理;在公司里,业务部是主要收入来源,比起一般人事部门是压力大了点……
身为副理的范若祈还是能够在晚上六点半回到家,汪睿恩只是经理,没道理比她晚归吧?就算她当初是经理,她也不曾到了晚上十点还不回家。
他开始晚归。
而她,甫下班,就到生鲜市场去买食材;买了他喜欢的南瓜,他喜欢的花椰菜、他喜欢的青椒、还有生豆皮及鲜嫩的格陵兰鳕;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煮的都是他喜欢的菜。
保留原汁原味的清蒸鳕鱼、花椰菜南瓜浓汤、青椒肉丝炒豆皮,以及加了藜麦的糙米饭;她没有什麽特别爱好,只是希望一同进餐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只要他说好吃、只要他喜欢吃,范若祈什麽都好。
可是,晚上十点他还没回家。
范若祈呆呆地望着餐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就像她的心一样。菜凉了可以回温、可以微波,但是她的心呢?还能重新加热吗?
她像是被抽乾空气的汽球,软趴趴地伏在餐桌上;失神看着自己所做的菜,望着对面属於汪睿恩的位置;她眼角那一点点的湿热,暖不了周围喧腾的冷清。
手机摆在一旁,打下文字再删除,在文字框里来来回回却送不出一句:「你什麽时候回来?」
「你什麽时候回来?什麽时候回家,你到底迷失在哪里了?」她将餐桌上的两双木筷并在一起,悲惨地看着多於两人份的食物,看着突然过大的餐桌……她像是认不出这一间自己住过五年的屋子,所有的摆设都变得好陌生、好巨大;以前天花板有这麽高吗?以前的厨房有这麽静吗?静到流理台掉落的水滴都能在家里响起可怕的回音。
差一个男主人会有这麽大差别吗?她不是不能独处,只是不能接受他为什麽晚归;但没关系,只要他还愿意回来,她就可以等。他晚归会不会饿?等他回来,她可以再度热菜;只要他还愿意吃她煮的菜,她就愿意继续煮下去……范若祈苦苦地笑,疲劳一股脑儿涌上,她枕着手臂睡着了。
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了;睡着了,醒来就能看见他了;她在梦中告诉自己,她要等他回来,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她在深夜两点被摇醒,背脊酸麻但没关系,因为她甫睁眼就能看见他。「你回来了。」
她揉揉眼睛,泛起贤慧地笑:「你饿了吗?我去把菜热一热。」她揉眼不是因为眼睛酸,而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已经换好睡衣才叫醒她,她睡得多不安稳,他回来後竟然舍得让她枕着手臂睡餐桌,自己却换好准备睡觉的行头?
「不用了,我不饿。」汪睿恩压下她的肩膀,要她别忙。「以後不用煮我的饭菜了,用不着这麽累。」
她摇摇头说:「我不累啊!我喜欢煮菜,而且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喔!你等等,我用微波炉热菜,很快的!」
她站起来,端起清蒸鳕鱼的盘子,而汪睿恩从她身後叫唤。
「范若祈。」
他有多久没叫自己名字了?是不是有一个月了?她一颤,眼眶有泪水在滚动。不行,不可以哭,哭了好像自己很委屈似的。为了避免被发现打转中的泪水,她没有转过身。说着「很快就好了」,她走进挂有布帘的厨房。
汪睿恩随後拿出塑胶袋,将南瓜浓汤和青椒肉丝炒豆皮倒在一块,他眼神极冷;拎起塑胶袋,佳肴瞬间变成厨余,他走进厨房;当着范若祈的面,将那袋厨余随易地抛入流理台。
「你、你在做什麽?」她傻眼地看着他打开塑胶袋口、傻眼地看着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上、傻眼地看着他的下一个动作。他将水打开,而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那样,只能呆然地、不解地看着。
「我说过,我不饿。」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此时,微波炉响起加热完成的声音。
他绕过范若祈,打开微波炉,徒手去抓清蒸鳕鱼的盘子。
「小心啊,那个很烫!」她不在乎那些菜,她只担心汪睿恩会被烫伤!
「若你执意替我煮菜,那我就是这样子。」他拿出微波得热腾腾的盘子,被灼烫了手却没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不要再自以为是地付出了,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搞得好像我是坏人!对,我是坏人!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他重重将高温烧制的瓷盘往大理石台面上一砸,像是要比较谁比较硬的猛力一砸,碎得当然是盘子。
清蒸鳕鱼的汤汁和盘子的碎片,喷洒在台面和地板上。
范若祈再也忍不住爆气,「你这是在做什麽?你不吃就不吃,我可还没吃啊!我一直等你到现在!我到底做了什麽,你要这样对待我?」她控诉着,泪涌而泣不成声。
「好啊,好啊,你就哭吧。你就是要把自已弄得很委屈!好像我对不起你似的!」他对她大吼,搬起一旁的微波炉,他往磁砖地板上砸。微波炉是钢铁与玻璃制成,磁砖地板是石头,他摔不够似地一摔再摔,硬碰硬的结果是楼下住户来按门铃抗议。
汪睿恩甩甩被烫伤的手,跨过挡在自己前方的微波炉,临去前瞪范若祈一眼。
那眼神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玄关传来拍打声与吼叫:「你们搞什麽鬼,还要不要睡觉啊!小心我和大楼管委会控诉你们啊!小孩子都被你们吵醒了!还让不让人睡啊!真是够了!」
范若祈无力去应门,只能颓然地坐在没有被汤汁与碎屑喷溅的的角落,抱膝痛哭。
她以为,菜冷了只要加热就好、东西坏了重买就好、心伤了会慢慢被爱疗癒好,可是,当初那个爱她的人去了哪里?现在,汪睿恩不只晚归了,他的心到底归向谁了?
范若祈不敢去想,她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