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轩,我现在要走啦,九天後再见~」
我和天翔坐在尖沙咀海旁的栏杆上,手上拿着汽水。
远眺维港对岸,几乎每幢商业大厦外墙都亮起了大型的圣诞灯饰,散发着浓厚的圣诞气氛。
附近有不少情侣聚集,但我们一直凝望着维港对岸的景色,把那些闪亮的镜头都抛到背後。
我把我的手机递到天翔面前,萤幕正显示着这则短讯。
他看得有点惊讶,良久才开口。
「这真的是紫君发给你的?」
「嗯,怎麽了?」
「她只发了这麽一句?」
「她发给我的时候我还在睡觉,睡醒後就只看到这一句。」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嘴角微微向上翘。
当我正想问他在想甚麽的时候,他拉开了汽水罐的拉环,然後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Power」当选成为新一届学生会後不久,也就已经踏进了十二月。
十二月最令人期待的当然就是那段圣诞长假。
但在圣诞长假前还要先考过一个期中试。
期中试前,我和紫君交换了电话,说是为了让她方便问我温习的问题。
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打给我,反倒是我打了好几次给她。
「再过两天就考试了,你还未温习吗?」
「我数天前已经开始温了。」
「那麽看来你的纯数进步了不少,已经可以自行解决了。」
「不是啦,只是我这几天都在温化学,相比於纯数,化学我比较有把握可以考得更好。」
先在这里交代一下,紫君跟我和天翔修读的科目不完全相同,她同样有修纯数和物理,但却没有修应用数学,而是选择了化学。
由於我没有修读化学,所以对高中的化学不太了解,但对那位化学科老师倒是有很深刻的印象。
那位化学老师姓阮,是我校的其中一位老臣子,他的身形在我校中非常出众,连没有被他教过的学生也对他非常难忘。
他的身形……嗯,怎样说呢……如果你有玩过陀螺的话就会比较容易理解,因为他的身形就像是一个这样的陀螺上面再倒放一个陀螺一样。
下面那个陀螺的轴就是他的脚,上面那个陀螺的轴就是他的颈,那麽两个陀螺的接合位就会是他的腰,所以我敢打赌他垂下头一定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我当年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我走过去大力扯掉他的皮带,那他会不会真的像陀螺般旋转起来?
对於他的身形,我绝对没有半点夸张的成份,我相信连校长,甚至校董也深表认同,因为我发现到化学实验室的门口比物理和生物实验室的门口多宽两尺,听闻是校董会专为阮老师而改建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阮老师是老臣子的身份,学校才会肯花资源去做这些事。
不过关於他的身形也只是茶余饭後的话题,事实上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深得学生和其他老师的爱戴。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教导下,我校每年的高级程度化学科都会获得百分百的合格率(看到不要笑,在我校有学科获得百分百合格率并非易事)。
有阮老师这位名师,再加上出生於名校的紫君在数学以外的学科底子不差,所以她已经不用担心化学科在公开试的成绩。
「其实你的化学科已经温得出神入化了,是不是应该要花点时间去温纯数呢?」
「难道你没有听过虽然1A1E和2C总分一样,但考获1A1E会比考获2C更有优势吗?所以我要在化学科考到A。」
「完全没听过这些谣言。」
「我暂时真的未想温纯数,看到都已经头痛了。我温的时候再找你吧。」
「哦……」
「那先挂了,拜拜。」
「等等!」我超大反应地大叫。唏,还未谈到我打电话来的目的呢!
「呃??发生甚麽事了??」她被我吓倒了。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你……」
「问我甚麽?」
「想问你……平安夜或者圣诞节有没有空?」
「我每年的圣诞长假都要上内地一趟,不会在香港。」
「到内地干吗?」
「探亲。」
「探甚麽亲?」
「探我大姨妈啊。」
我从来只听女生说过大姨妈来访,但主动探访大姨妈的倒是第一次。
今年的圣诞长假连周末一共有十天,即是说我将会有十天的时间不能见到紫君。
天翔对此却大笑了一声。
「哈!你失望甚麽?你跟她除了同学之外还有甚麽关系?你有向她表白过吗?你有被她拒绝过吗?你有试过哭着听她笑吗?我就有呢……哈……」然後他就哽咽了。
因为他在考试前也有约过晓茵,但也失败了,而他比我更可怜的是,晓茵拒绝他的原因是为了去约「他」。
嗯,又是那个「他」,我想我不用再多说了。
期中试匆匆过去了。
基本上,大家升到了中六後,都只会放眼於高考,而不会太在乎校内试的成绩,所以只要不是太差的话,那也就无关紧要了。
平安夜那晚,我和天翔两人在尖沙咀乱逛。
街上尽是对对情侣,彷佛整个尖沙咀就只有我们两个大男生并肩走着。
我问他为甚麽要约我出来,他说没甚麽,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寂寞的人,但却又不甘寂寞。
无可否认的是,我现在心里的确有种寂寞的感觉。
而寂寞是来自於没被满足的思念。
我思念紫君,这十天我都在想念她,即使天翔不时找我出来,但我心里仍有寂寞的感觉,因为我想念的是紫君,而不是天翔。
回心一想,其实天翔讽刺得我没错。
我失望甚麽?我跟她除了同学之外还有甚麽关系?
在这三个多月中,我跟紫君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有教过她几道数学题、跟她等过几次巴士、一起吃过几次饭和聊过几通电话。
虽然这些琐事,和她的一些小举动,都会在我的脑海里无限膨涨,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但它们对紫君来说,也只不过是几道数学题、几次呆等、几餐饭和几通电话,而已。
真的,回到现实,我和她除了同学之外,还有甚麽关系?
天翔的说话把我的心情直打进谷底,但奈何这是个事实。
而当我正想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天翔却又一下子把我的心情从谷底拉了回来。
维港对岸的圣诞灯饰不断闪烁着。
天翔拉开了汽水罐的拉环,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我拿着手机,手机正显示着那则平凡的短讯。
他放下汽水望着我,嘴角微微向上翘。
「不知为甚麽,看到这则短讯,总觉得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难道这短讯有甚麽特别?」
「特别的不是内容,而是发给你的原因。」
「原因?」我疑惑。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关系的话,拒绝了你的邀请就好了,用不着离开前刻意交代,所以这只能代表一件事。」
「代表甚麽?」
「她在乎你。」
「在乎我?呃!?难道她也对我有意思!?」
「你想多了,我是说朋友的那种在乎。」他大声地打了个嗝。
「噢……」我有点失望,低头揭开了汽水罐的拉环。
「唏,她主动向你交代行踪是个很好的开始呀!接着她可能会跟你分享一些琐事,聊多了後你们就会产生出暧昧的感觉,而爱情都是由暧昧开始的。」
他说得像是一个预言家,而我只希望他的预言真的正确。
我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罐汽水,然後打了个比天翔更大声的嗝。
「不过嘛……」他顿了顿。
「怎麽了?」
「暧昧的过程就像嗑药一样,虽然可以让你感到美好和快乐,但同时亦会令你沉沦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不能自拔。」
「那可以怎样?」
「时机成熟就表白吧。」
「唉,但是如果表白失败的话就可悲了。」说完我又喝着汽水。
「嗯,对,那就像我一样。」他傻呼呼地指住自己的脸,我听後差点呛到。
我跟天翔说,其实晓茵已经很好,拒绝他後仍肯跟他来往。
他说他知道,所以才仍对她有眷恋。
他也跟我说,爱情来得快也走得快,宁愿失败也不要有遗憾。
我说我知道,但要先找个适当的时机。
那年圣诞节,我和天翔就坐在海旁的栏杆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勉励着对方,在对方的感情路上打气。
那时我方才发现,原来寂寞,不一定等於孤单。
数天後,即假期结束前的一晚,我又接到了一则短讯。
「哈罗,我终於回来啦,能够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真好。」
我躺在床上看着短讯,想起了跟天翔在栏杆上的对话。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叫做「在乎」,但我认同天翔的是,虽然在这三个月来我们没有太多交集,但其实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正是象徵着一段暧昧关系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