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玩着手上的指甲,不时抬头看前方巷口,又低头拉扯指甲边缘的死皮,再次抬头张望下,依然没出现熟悉的身影。
「他死定了,居然敢给我迟到。」我碎念着,指甲边缘的死皮因为我的拉扯而红了一块,些微刺痛,接着红色血迹慢慢渗透。
我用口水舔了舔,转移目标,这次将目标转移到我的膝盖上,微长的指甲不断在膝盖上来回戳着,白皙的肌肤上出现指甲痕迹,接着泛红。
「你又在干麽?」膝盖被一道影子覆盖,他的声音出现在我前方。
我不悦地抬头,「你迟到了。」
他看了手表,「我没有迟到。」
「有。」
他微笑着将手表转给我看,「你看,我们是约七点,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基本上我还早到了。」
「比我晚到就是迟到。」我说。
「哈,苏子毓,永远都是你有理。」他丝毫没有不开心,一如往常的温柔,「但我觉得是不是要更改一下约定的地方?我来你家前会先经过公车站牌,而我们也是要在那边搭公车,何不直接约那?」他提议。
「要我自己走去公车站牌那里?不可能。」我断然否决。
「我想也是。」他耸耸肩,对我伸出手。
「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一辈子的约定。」我将手上的书包交给他,於是他背着两个书包往前走。
「我没忘呀。」他面向阳光的背影就像梦里的他一样,他侧过头来说:「我永远都会在。」
我哼了一声,着实安心,跟上他的脚步,走在他身边。
他叫宇文谦,说过会一辈子陪伴我的男孩,从那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年,依然在我身边。
早晨的公车人满为患,宇文谦为我找到绝佳的靠边位置,让我倚靠在窗边,他则站在我面前,为我挡去其他人的推挤。
「开学第一天人这麽多,早知道要提早半小时出门。」在公车司机第二次对着下方公车站牌乘客说『满了,坐下一班』的时候,我不免咕哝。
宇文谦嘴角勾起没办法的微笑:「是呀,我昨天也这麽提议,但是谁说不需要?」
我转了圈眼珠,「是我,那又如何?」
「没有呀。」他再次笑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酒红色百褶裙,以及身上的菱格领带,又看了宇文谦的黑色长裤以及领带後说:「为什麽男生的裤子不是红色?」
「那能看吗?」
「但这样看不出来是同一所学校制服。」
「有呀,领带不是一对的吗。」他单手拉起我的领带,修长的手指勾起他自己的领带,一红一黑,但同样是菱格图案。
「很难看出来。」我说,接着司机先生一个紧急煞车,整台车上的人晃了下,後头的人撞到宇文谦,导致他抓着领带的手朝我身上压来,不偏不倚,就在我胸前。
「对不起。」他抽回手,侧过脸看着其他地方,耳根泛红。
「这又没什麽。」我平静说着,清楚看见他的侧脸变得有些黯然,「青梅竹马不用在意这些。」
「嗯,也是。」他看向我,言不由衷笑着。
他喜欢我,我知道。
我们从七岁就认识了,见过彼此最自然、丑陋、任性、胡闹的模样,正确说起来,是宇文谦见过所有的我,包含一切脆弱与黑暗,然而在我记忆中的宇文谦,永远都在微笑着。
不论是八岁的他、十岁的他、十三岁的他,甚至到了现在,十六岁的他,几乎只有身高长高了,他的表情与温柔,全都一如以往。
有段时光,我几乎每晚都在哭泣,哭得睡着、却又哭醒过来,阿姨拿我没辄,从一开始的担心转变成最後的怒气。
「你是要哭多久!你妈不会再回来了,你再怎麽哭都没有用了!」在某天夜晚,我又梦到妈妈离去的梦而哭得惊醒过来的时候,阿姨对我怒吼。
当时才七岁的我,其实真正哭的,并不是妈妈的离去,而是那份「被舍弃的不安全感」。
「你这样骂她有什麽用,她听得懂吗?」阿嬷从另一个房间跑过来,怒叱阿姨,「来,子毓,来跟阿嬷睡。」
「妈,就是你太宠姊,宠到她现在小孩不要了,丢在这了!」阿姨的怒吼,在阿嬷关起门後转变为哭声。
阿嬷牵着我的手,一整晚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不管我惊醒了几次,哭了几次,那双充满皱纹的手依旧轻柔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