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人民大会堂地方会议厅,萧山省代表团新闻发布会接近尾声。
方铭泽不动声色扫视了眼台下,安排好的几个党报记者已经先后发问,省里的几个招商计划也反复强调过了。林省长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施政纲领,把场面撑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靠近大门的角落里,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始终高举着手要求发言,甚至会时不时地跳起来,想要引起台上的注意。
抬手扶了扶眼镜框,状似无意地扭转了视线,方铭泽本能地避开了敏感方向。年轻人做事往往全凭一腔热血,偶尔可以用来笼络舆论,做正事的时候还是绕路比较好。
稀稀落落的掌声将思绪拉回现场。年过花甲的林省长已经有些过度亢奋,陶醉在来年发展的美好蓝图中自说自话。这种状况对于抛头露面的官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待讲话告一段落,尽管离预定的结束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方铭泽果断站起身来,鞠躬致意:“感谢各位对我省的关心,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
尚有些意犹未尽的领导们先后起身离席,从距电梯最近的大门离开。台下的记者们也开始收拾各自的设备,准备赶往下一个现场。
林省长大步走在最前面,方铭泽尽责地挡在媒体席位旁边,伸手示意离场路径。
“轰”的一声巨响,大门旁的一台三脚架突然重重地砸到大理石地面上。
在场的众人尚未缓过劲,就听见清亮的女声回响在会议厅里:“林省长,留步!”
原本在角落里蹦跶,整场发布会都没有被点到名的小记者,终于趁着这短暂而意外的沉默,不管不顾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您对曹风杉案怎么看?”
萧山省政坛去年最大的动静,就是曹风杉贪腐案。年轻有为的明星市长被双规后,竟然重伤纪检干部脱逃、携情妇偷渡出境。过程之曲折、情节之香艳,堪比007小说。
最要命的在于,此人属于林省长的嫡系,内定下届省委班子成员。如今闹得鸡飞狗跳墙不说,还影响了林省长本人的升迁。无怪乎全省宣传口都将此案视为雷区,万万不可越过。
严防死守,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还有女人。方铭泽心中暗咒。
林省长微胖的身形定在原地,喘息越来越急促,最后干脆一跺脚,不顾贴身秘书和方铭泽的阻拦,快步朝门口方向走去,边走边大声质问:“你是哪里的?”
小记者显然没有料到省长会有这么大反应,很是吃惊地“啊?”了一声。
“你是哪里的?请问你是哪里的?”林省长已经来到近旁,正黑着脸冲她低吼。
“啊?”小记者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回答:“新日报的……”
话音未落,林省长抢白说:“新日报……你怎么老纠缠这个事情,早都过去了……非我要给你们的社长讲,是不是?对不对?”
她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愣头愣脑地举着录音笔站在原地,已经被吓傻了。
方铭泽正要插*进去打个圆场,只见林省长一把夺下了小记者手中的录音笔,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会场,走上电梯。
会议厅里,“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原本关闭的摄像机也重新启动,手脚敏捷的几个人甚至试图越过安保线追上前去。随行的工作人员马上反应过来,伸手阻止拍照、摄像。被打了鸡血的记者们则愈发激动,从言语冲突到身体接触,现场情况一片混乱。
方铭泽赶忙按下隐藏式耳麦的通话键:“各部门注意,确保领导安全离场,不要与媒体正面冲突,重复一遍,不要与媒体正面冲突!”
***
是夜,代表团驻地。
萧山省驻京办是家30层高的星级酒店,平素里也搞些对外接待工作,重大活动时期基本上就封闭运行了。今天下午的突发事件还在发酵之中,引发关注却只是迟早的事情。考虑到明天代表团还会有场媒体开放日活动,多数记者已经放弃了在酒店的围堵策略,广场草坪上,只剩下一两家电视台的直播车还在取景。
方铭泽倚靠在29楼房间的落地窗前,一边打电话,一边推开气窗,任由初春深夜的寒风侵袭,吹散满室的烟味。
“不是不帮忙,可这件事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已经闹开了了,稿子压着就是‘独漏’,主编会炒了我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复,方铭泽反而笑笑:“好吧,以后萧山省的工作还是要麻烦贵社多支持。”
“肯定的,哥放心。”
手头的名单上又被划掉一行,看着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媒体名单,他索性将纸笔丢到桌上。抬腕确认过时间,估摸着客人该到了,信步走到镜前整理好衣襟。
晚上10:00,敲门声准时响起。
来者穿了件过大的棉袄,原本就娇小的身材显得更加不起眼,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像个找老师承认错误的孩子。
“简记者?”酒店最上面两层都是套房,空荡荡的走道里不会有闲杂人等走动,方铭泽却还是很小心地控制住音量。
听到这柔声探问,简思有些意外地抬头。耳边刚刚还在回响主编的破口大骂,她已经等着听到被辞退的通知,孰料对方话锋一转,让她连夜到萧山省驻京办报到。明知是场鸿门宴,却得硬着头皮上,谁让《新日报》的总部在萧山省省会上川市,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抬头,一双明亮的凤眼正上下打量着她,简思这才惊觉对方竟然是堂堂萧山省政府秘书长,传说中的方铭泽。
难怪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级别与楼层数果然是正比例关系,她苦闷地意识到。
小记者的七情六欲全都挂在脸上,方铭泽看着那快要拧到一起的眉毛,和软地再次发声:“简记者?”
闻者这才回过神来,慌张答道:“方,方秘书长……”
如此迟钝的反应,果然不适合搞新闻,方铭泽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侧身让开路迎客进门,貌似绅士地替她脱下外套。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女孩不寒而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摸摸隐蔽处的“防身”设备,简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怕鱼死网破。
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客人,方铭泽并不着急缓和气氛,只是舒展长腿,饶有兴致地坐下,如同一只优雅的黑豹,耐心等待着猎物漏出破绽。
低头等待了几分钟,还没听到对方发出任何声音,简思的大脑越来越混乱,恨不得主动抬头打破沉默:有事说事,没事放人!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这是要潜规则的节奏?
她自认相貌普通,对方身为厅级官员、仪表堂堂的新闻发言人,关键是,据说还是单身——怎么可能?打消乱七八糟的奇怪念头,简思不卑不亢地开口:“方秘书长,我今天下午确有失礼之处,但林省长的反应实在太强烈了。”
方铭泽没有接话,温和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当然,就算早知如此,我还是会提问,这是记者的本职工作。”从对方的态度中得到某种鼓励,简思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急切地需要宣泄:“所以,无论你们向报社方面如何施压,我都不会认错,大不了不干了。”
听到此处,方铭泽有趣地挑了挑眉,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会作此表态。
刻意的停顿并没有引发预料之中的反弹,简思对这沉默颇感意外,却并不打算受此影响:“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甫转身,便有双大手从身后拢上来,径直探向她的胸前。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住,任由薄外套滑落,简思直直地站定,根本不知该有如何反应:“方、方秘书长,您这是要干什么?”
毫不客气地将她扳转过来,方铭泽修长的手指在薄唇间竖起,示意噤声,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仔细地抚摸女孩柔软的腰肢。
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阵势,让简思彻底慌了神:“你干什么?住手!我叫人了!”
英挺的剑眉挑了挑,言下挑衅之意再清楚不过。
失节事小,穿帮事大。简思毫不迟疑地高声呼救:“非礼啦!救命啊!来人呐!”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方铭泽没有丝毫担心,面不改色地顺着女孩的脖颈向下探,很快找到了目标。长指一捻,轻轻地将那玩意儿从玲珑的乳*沟间拎出来,顺手横进她大呼小叫的嘴里。
“呸!”简思本能地吐出异物,鄙夷道:“堂堂省府秘书长,原来也不过是个流氓!”
方铭泽放开不断扭动的女体,弯腰捡起被她吐到地毯上的“钢笔”,垂眸研究起来。
晶体笔帽泛着黑莹莹的光亮,应该就是微型摄像头的固定端。扭下笔杆,细长的收音器隐藏其间。笔夹顶端闪烁着暗红色信号灯,是个典型的外置式移动收发器。一体成型的外接口和电池则稳稳地安置在笔头上。
相较于做工粗糙的民用微型摄像机,手里这支“笔”算得上专业级的了,用来“防身”真是再好不过。
咬咬牙,简思破釜沉舟道:“你想怎样?”
方铭泽依然没有回应,随手摁断钢笔,将碎成一节一节的外壳剥开,扯断每根可见的电线,末了还不忘将微型存储卡泡进茶杯。拍掉手上的残渣,他终于转头看向简思:“简记者,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在初春的寒夜,原本身着单衣有些凉意的简思,清晰地感觉脊背上渗出的点点冰冷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