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店门口,吴纪马上将拉斐尔给他的黄色便利贴拿起来读。
─带回「暮色甜点铺」兔子造型的草莓泡芙一盒
─啊,对了,哥哥要小心途中盗食的鹰鸟,小心鹰鸟的「羽翼」
─若是不小心给鸟类盯上了,除了草莓泡芙,任何东西皆可牺牲
By爱你的妹妹
「难道我还输给一盒泡芙吗?」
盯着「任何东西皆可牺牲」的字样,吴纪突然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自从贞操掌握在妹妹的意念间後,吴纪总觉得,作为哥哥兼爸爸的自己似乎已经丧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舍不得拒绝妹妹的任何要求。
「暮色的草莓泡芙吗……」
暮色甜点铺,是一辆在下午六点的薄暮时刻才会开始营业的甜点推车,主要是卖造型泡芙和四寸迷你蛋糕。营业的地点不固定,但出现的范围则确定都会在市中心南部的南罗公园。而南罗公园距离吴纪他们现在正在商店街,只需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时间。
「只要沿着这马路…旭?」当吴纪正要指路时,旭却在瞄了眼便利贴上的内容後,二话不说地直接转进了右侧的巷子内。见此,吴纪也不禁赶紧追上。「等…等,旭,不走马路吗,沿着马路只要走三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暮色甜点铺会出现的南罗公园…了,怎…怎麽了?」
旭突然停下,以一副可怕的眼神,对赶上来走在他隔壁的吴纪说:「旭?你什麽时候改口了。」
经旭这样一说,吴纪这才发现,不禁慌张地解释起。「啊…这、这是…不知不觉就这样叫了,不行吗?」
旭直盯着一副忐忑模样的吴纪,尽管心里一阵焦躁,表面上却还是淡漠地回了句:「不行。」
果…果然是在生气吗。察觉不出旭此时心境的吴纪,兢兢业业地这样想着。毕竟自从离开「KUKI」後,他一直都是维持着这样可怕的眼神,尽管吴纪暗自推测,恐怕是因为拉斐尔说的「禁止事项」,还因此挨了一巴掌的关系,但他根本不敢细问。
现在回想起来,在一掌甩下时,吴纪当时真的觉得要引发一场腥血了,然而旭却只是老实地挨打,为的只是拉斐尔的一句「为了上帝」。
─他,真的很在乎上帝呢
连作为亚当的自己都曾怀疑过上帝,然而旭却是这样的绝对相信且绝对服从。
─为什麽呢
和旭并肩走在犹若迷宫的巷子小径,吴纪一直在思索着这些问题,但却无解。他根本摸不透旭的心思,恐怕也唯独上帝能够摸透吧,得出这个结论的吴纪不禁发闷,走路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而其实,在吴纪思索的途中已曾落後,还是旭刻意慢下走速,才勉强维持并肩的样子。但是见吴纪越走越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闪过一丁点罪恶感的旭,总觉得此时应该说点什麽……
「那里…还痛吗。」
「什麽?」一时回过神而没听清楚的吴纪,困惑地望向旭,却见他的视线一直直盯着自己锁骨处,吴纪也不禁跟着低首一探。
尽管沁出了一些血而带了一点凝固的血色,但是拔出时露出的恐怖且极深的两点洞口,已经在拔离後的六十秒内癒合了,完全不留任何疤痕。
「已…已经不痛了。」顿时意识过来的吴纪,马上拎高衣领遮住,面红赤耳地答道。
「嗯。」听见吴纪的回答後,旭又再把视线转回路上。
不…不生气了吗。见旭难得主动开口,一直在意着他的吴纪,也忍不住跟着开口问了。
「伤…嘴角的伤不要紧吧。」
「嗯。」
「已经不痛了吗。」
「嗯。」
「那…你呢?」转了两个弯,吴纪这才真正问了正题。
「你指什麽。」还是继续盯着路的旭回问。
「你…当时出现在镜子的时候,样子和平常不…不太一样,而…而且後来镜子还突然碎了。我总觉得,你…你是不是也发生了什麽事,是在茉央和常盘出事後,还是…」吴纪兢兢业业地说着,深怕会再惹怒旭。
但不料,在他正说一半时,旭却突然吼了句「够了」,并将他一把压上了巷内的侧墙,犀利的血红眼神里,尽是焦躁与怒意。
吴纪只听说了,神同意让「精灵」吃了半颗生命果子和智慧果子,给予他们神一半的寿命和智慧,因此旭总是比他要了解上帝和发生的事。但是,他却未曾听说,吞下禁果的惩罚,禁言、限制和一生的痛苦。也不曾想过,旭这样痛苦的命运,是因他而起。
「对、对不起。」忍着脊椎与墙撞击的痛,吴纪忌惮地说着。
─旭,果然是发生了什麽事了吧
不过,很明显的,这绝对是禁止碰触的问题。
吴纪真实而恐惧的模样全映在旭暗红的眼瞳里,越发让他不悦。但是真正让他产生愠意的是,自己不晓得从何时起,只要一对上吴纪那圆润纯真的黑瞳,内心总是一阵焦躁,再也维持不了不在意的漠视。
这一点,作为精灵始祖,作为自认是比人类要高等存在的他,并不容许。
接着,再经过三分钟无声的路,他们终於走出了巷子小径。吴纪本以为已经抵达南罗公园周围的马路,可是,出现在他们马路对面的,却不是预料的林荫景色,而是一整条由白石与栏杆搭起的围墙。由栏杆的缝隙窥探入内的,是南罗国中的操场。
虽然南罗公园是在南罗国中的校门口对面,中间隔着的正是商店街延伸直通的马路。但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可是南罗国中後面的操场区,这根本是绕了一圈远路啊!
难、难道旭其实是路痴?难怪他硬是要我载他上下学。吴纪觉得顿时什麽都合理了。
不料,旭接着却说:「鹰鸟的巢,在这墙後。」
现…现在是要直接把会出现的盗食者除之而後快的意思吗?
「等、等一下,这场草莓泡芙保卫战,我们可是守方啊!」
✝✝✝
日已落下,越过南罗国中的後围墙,在暗茫的视野内,可见着的是一群聚集在漆黑操场上,手持球棒、钢棍等干架器具,并身穿南罗国中黑色立领制服的少年们。其中,为首的,是个子较娇小,且浏海挑染着显眼的金黄色的少年,与在他隔壁半裸且上身满是刺青的男子。
「啧,真是的,都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了。」少年两手环抱,一副不耐地说。「对了,我说悬铃,为什麽你会裸着上身过来啊?」
「悬氏历来都是侍奉鸣组主子的侍仆,自古时开始,早已定下侍仆在主子面前要袒露无存的纪律,这都是为了彰显坦荡与忠心。要是鸣隼少主愿意,悬铃连下半身也…」名为悬铃的男子说着,还真准备要当场写下制服黑裤。
「笨蛋,不准脱!」少年鸣隼马上出口阻止。
都什麽世纪了,他不明白为何悬铃还这麽遵守古礼,还这麽理直气壮的行公然猥亵罪。而且主仆关系什麽的,全是悬铃自己死赖上来,他可一点也不想要淌这混水。
「我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少主,我只是替爷爷来这拿东西的,可不是同意要继承主子,听见了吗。」
「是,少主。」
「都说了我…」
「少主!」
鸣隼一怒下,正要直接赏悬铃一拳时,却突然听见一声叫他的声音,让他的拳顿时止在完全不打算躲开的悬铃的侧脸前。悬铃越是这样,越让他不悦,可惜他任何恶劣的痛殴根本都影响不了悬铃的「忠心」。鸣隼不耐地啧了一声,并把宣泄不出的怒意全转移向了叫唤者,忍不住眼神凶恶地转身问:「干嘛?」
「我在围墙後面发现了这个行踪可疑的人。」来者将吴纪的双手箝制在後,狠狠地踹了他的後膝,并在他迫跪的同时,将他的脸强行压贴在草地上,接着继续报告:「本来还跟着另一个同夥,但是让他逃掉了,只听见他在逃跑时还说了什麽草莓泡芙?」
「可恶,竟然让他跑了。」
「他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定是意图对少主不利,混帐东西!」
「草莓泡芙?难道这是暗语?少主,我们现在是要…」
「够了!」鸣隼要他们停止讨论,并蹲下来,直接将吴纪的脸强行抬起问。「喂,你是腾龙组的吧,赶紧把我爷爷要的东西拿出来!」
「我…我并不是…」
「你还说谎,不是腾龙组的,干嘛这个时间在围墙後面鬼鬼祟祟!」押制住吴纪的少年马上驳回。
─这是误会啊!
「我、我只是不小心路过,真的,我根本不晓得你们在说什麽。」吴纪面对眼前这突然的发展根本茫然无措,他连自己什麽时候竟然已经作为弃子牺牲掉了都不晓得。
「少主,他身上穿的是东高中的运动服。据我知道的,腾龙组里并没东高中的,而且他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一旁仔细观察过後的悬铃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是路过的?」鸣隼直盯着吴纪无辜的双眼,轻抹掉了他脸上沾黏的草土,却突然扬起了嘴角。「哼,悬铃,你太天真了。」
「少主?」
「把他带回组里处理,一定要问出东西的下落。」鸣隼说着,并率众准备返回组内。
「等、等一下,听我解释啊!」这下真的误会大了。
「吵死了,给我闭嘴!」在离开前,鸣隼还不忘对悬铃耳语说道。「你说了,作为替爷爷过来的奖赏,三盒暮色综合泡芙,不要忘记了。」
「遵命,少主回组的路上小心。」悬铃认真地答道。
一直目送鸣隼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悬铃这才出发往南罗公园,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抹温柔。
这个年仅十四的主子,尽管嘴上老是嚷着不愿意,但是只要替爷爷处理事,还是会不自觉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他记得鸣隼说过,心里第一的是爷爷,第二是甜点,第三是鸣组。明明是个把黑道的事业搁在甜点後的个甜食狂,却还说为了维持铁血气场,绝不能让组内的其他组员知道此事,根本还是个孩子啊。
这个孩子,是他最尊贵的少主。
这个孩子……要是早四年出生,自己现在一定会忍不住犯下糟糕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