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兄妹居住的红白色住宅区,经过一条沿着疏洪道建造的青草河堤,再越过第十三小镇着名的黄色建筑吊桥,就能抵达繁荣的市中心。
市区内主要是行政和商业的集会地,还有两间名闻遐迩的高校。
其中,在市区西侧的,是临山的西崋女子高中,黑色制服配上红色领巾和黑色百褶裙,以舞蹈与音乐班闻名;而在市区东侧的,则是滨河的东永男子高中,白色制服配上暗蓝色领带和黑色西装裤,以杰出的第三类组学生和……恐怖的学长学弟制闻名。
骑着白色自行车出门,经过平均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到了黄色吊桥另一端的河堤,接着再下河堤右转,就会抵达东高中的学校後门。吴纪平时都会将自行车停在学校的自行车专用停车格,再由後门进入学校。但是,一早发生的事让他错过了时间,学校後门的铁门已经关上。
根据东高中的校规规定,上学迟到的学生,只能在正门由负责纠察的同学登记姓名和学号後入校。累积三次迟到会记一个警告,三个警告会变一个小过。
迟到,在其他学校也许只是一种相对较轻的错误,但是在东高中,这却是一件相当忌讳的事。因为「守义、守信、守时」这是东高中一直坚持的男子传统,守义为男子的信仰、守信为男子的精神、守时则是作为男子的基本。
在东高中的学生间,还存在着一个传闻,一旦因为迟到累积到达一个小过,三年级的副学生会长就会「亲自问候」。而要是累积到达三个小过,就需要自己上学生会向学生会长领罚。如果某同学让学生会觉得连作为男子的基本都达不到,宣告他「没有作为男子的资格」时,他今後在这间学校将会过着畜牲般的生活。
这是由已经毕业的学长,也是现在三年级会长的哥哥规定的「畜牲祭」。
吴纪只在高二的时候亲眼目睹过一次,和他同一届的学生会长,亚柿,在上任的隔日,就马上在朝会的学生会时间,宣告某名一年级学弟是「A(animal)」目标。接着午休时间,该名学弟就被两三个学长强压到後操场,在一群学生众目睽睽地围观下,被系上项圈,耻辱地学狗四脚行走,还被逼着吞食厨余,最後任由高年级的学长收养。
「糟了…」吴纪绕着学校的围墙,急忙地跑向正门口。
高一、高二因为打晚工的关系,虽然一次设定过十个闹铃,吴纪还是不幸迟到过八次。要是再一次,就必须和副学生会长见面,他根本不敢想像会发生什麽事。因此,看见校门口戴着红色纠察臂章的人影,吴纪就马上喊着:「听…听我解释,我会迟到全是因为变装癖、马桶坏掉和糖果惹的祸啊!」说完,还掏出口袋里的三颗糖果想作为证明。
「吴…吴纪同学?」
听见对方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一边高举着糖果,一边扶着大腿弯腰喘气的吴纪,这才抬起头。
熟悉的黑色平浏海短发和经典的黑色粗框眼镜,让吴纪忍不住脱口叫出:「班长?」
三年A班的班长,旭,是个外貌不起眼,个性也很普通,但却是全校第一的资优生,也是打响东高中的黄金招牌。
在吴纪的印象中,旭就是个典型的模范生,品学兼优、尊师重道、热心服务、负责尽职还拾金不昧。总之,任何对学生的正面评语他都全包了,而且还是一脸根本为了当班长而存在的人。不过,在他觉得的生平三种最难相处的人中,旭就同时占了两种,一是天才、二是不会吐槽的人。因此,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吴纪和旭的关系并不是很热络。
只见旭瞄了眼腕上的表,紧张地对吴纪说:「今…今天轮到A班和C班的班长当纠察,吴纪同学你…你已经迟到三十分钟了。」
虽然吴纪不晓得为什麽班长面对他时,总是一脸紧张的模样,也对墨守成规的班长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他还是选择姑且一说:「班长,都是自己人,你就饶过我这次吧。我一早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何况说了你也不一定相信。总之,我是连早餐都没吃,死命地赶过来上学的,求你就当作没有看见,直接让我入校吧。」
「可…可是…」旭犹豫地看着正双手合十向他恳求着的吴纪,两人眼神突然对上,他瞬间紧张得再次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登记册上,耳根竟忍不住发红。
吴纪继续求着,而旭终究还是拒绝不了他无辜可怜的视线,只小声地说了声「走…走吧」就让开了道路。
「谢谢,班长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只能将这些神的糖果送给你了。」吴纪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并将握在手中的三颗糖果放在旭手中的登记册上後,直接走入校门内。
「啊…等一下。」收下糖果的旭,连忙叫住吴纪,自己则跑向一旁的警卫室窗口,拿起和书包一起寄放的印着白兔吐司图案的棕色纸袋,再跑回来递给吴纪说:「这…这个,因为今天买一送一,请…请收下。」
白兔吐司图案,这是学校附近一间晨间面包店「Kurowassan」的商标。全白的店面、酥软的面包和老板自制的各种口味牛乳,是这间店的特色。
吴纪接过纸袋打开,里面是Kurowassan招牌的大可颂面包,他有些困惑的说:「这…不是班长早上都会吃的可颂吗,我记得还会搭配香蕉…还是苹果牛乳对吧,真的要给我吗?」
「吴纪同学怎麽会…」旭露出惊讶的表情,觉得吴纪竟然会记住自己早餐吃什麽东西很不可思议。
「就…偶然注意到的。」
因为班长就坐在讲桌前,想要从教室前门走到自己座位一定都会经过,而经过时都会闻到阵阵的面包香,不自觉地就会瞄一下。吴纪心里想着,觉得这并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
「这…这样啊。」
耳根的潮红已经瞬间渲染双颊,旭以手背遮着半脸,眼神时而盯着吴纪,时而不自觉地左右飘移。
「可…可颂很酥软,里面还有包奶油,很…很好吃。如果吴纪同学还没吃早餐的话,可以…可以吃吃看。」旭越说越小声,脸则是在最後整个缩进了登记册里。
「呵,班长原来是个可颂控啊,一聊起可颂整个人都变了。」吴纪对旭这意料之外的模样觉得有趣,提高并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纸袋说:「谢啦,我会好好吃它的。」
隔着作为登记册的蓝色资料夹,旭的脸在吴纪看不见的地方发烫着。
而远处,一名坐在三楼窗边位置的男子,在早自习钟声敲响时,就一直来回注视着自己右後方的空位,和窗外校门口的方向。
一发现等待的杏色目标出现时,他当场急得站了起来,本想直接打开窗对着校门口大骂「笨蛋」的,可是校门口两人的景象却让他犹豫了,最终还是什麽也没做地坐回座位。不过,目光还是在意地一直盯着窗外,且在一方收下某棕色纸袋时,他急躁地忍不住踹了下前面的椅子,惹来前座同学的怒瞪。
「阿纪这迟钝的笨蛋……」
✝✝✝
四十五分钟的早自习时间,吴纪却是在第三十五分钟才走进教室,且一坐下就马上累得趴在桌上补眠。
下课钟声响起,吴纪在迷迷蒙蒙中,因为班上各自吵杂的讨论和说话声而醒了过来。他先是技巧性地抹掉不小心滴在桌上的口水,接着再装作自然地伸个懒腰坐起。
但是,就在他的手伸到一半并睁开眼睛时,却因为突然看见出现在面前的人脸而顿时愣住。
「阿常你在干嘛啊。」
这个不知道何时突然跨坐在吴纪对面,将头靠在桌上眯起了眼,以一脸不悦的样子直盯着他的人,是吴纪从小到大且至今已同班十二年的青梅竹马,常盘。
明亮的深蓝眼眸,略长的奶油色刺蝟头,再搭上健气的小麦肌,给人一种活泼爽朗且精神旺盛的鲜明个性。
不过,除了体能,常盘在包含生火、木工、料理、与熊打架等,这些野外求生需要的技能上都相当擅长。而且,课业还是全年级前十的好成绩。总之,对吴纪而言,他这个孽缘兄弟尽管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无人岛上,大概都能够泰然自若地生存到老死吧。
唯一的缺点,他是个绝对音痴。
「好慢啊,阿纪。亏我一直在担心你会因迟到累积小过,结果你却还有闲情逸致在校门口调戏班长。」常盘不甘心地嘟嘴说着,还伸手捏了下吴纪的脸,并将抹下而沾在拇指上的奶油渣秀给他看说:「你看,偷吃的证据。」
「你在说什麽啦。」吴纪跟着伸手擦抹自己的脸颊,确定已经没有任何食物残渣後,继续开口:「我为了不要再迟到,可是已经以开大绝的速度骑车冲向学校来了耶……虽然最後还是赶不上。唉,这都要怪昨晚我妹她…总之,就是突然发生一堆事,我也不想再说了。」
想着还要解释自己妹妹是上帝,且自己未来会屁股开花什麽的,吴纪索性放弃。
「呃…如果是跟小咲妹有关的事,姑且就原谅你吧。」
虽然不晓得昨晚究竟发生什麽事,不过连常盘也知道吴纪的妹妹不是什麽简单的人物,他只好把焦点继续转回真正的问题上。
「现在呢,正在空窗期的副学生会长可是随时都会找上门,你的屁股会被他给榨乾的。」
副学生会长是同性恋,交往对象无数,这是学生间都知道的事,他本人也不忌讳。
看见常盘如此认真的模样,吴纪不禁护住屁股说:「你…你太夸张了啦。再说,我已经向班长求饶过,他不但答应,还送我一个奶油可颂,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说着说着,连吴纪也觉得没什麽交情的班长竟然会愿意冒险帮他,整件事这麽顺利真的很不踏实。
「暂时是吧。不过,我和学生会的干部还挺熟的,要是你真的发生了什麽事,我会再帮你擦·屁·股的。」常盘握拳搥胸,以示相挺。
「这种邪恶的双关语一点也不有趣!」
✝✝✝
吴纪一直以为,迟到的事会在常盘的恶趣味双关语後休止,却在第四节下课的午餐时间,因为早上急忙出门没有准备便当,而正要走到合作社的途中,偶然在楼梯间听见两名同学的窃语内容。
「听说,三A的班长早上竟然让一个迟到三十分钟的人直接通过,而且那个人只差这次就累积小过了。三年级的副学生会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不晓得他会怎样……」
当下得知这个讯息,吴纪的直觉是「屁股不保了」,而且还会连累班长也一起遭殃。
在强烈的内疚感作祟下,吴纪也不管先自保,第一时间就想冲往行政大楼,因为下课时广播说了要各班的班长到行政大楼的布告栏区集合。不过,就在吴纪跑下楼梯时,正巧瞄见旭走入一楼厕所的瞬间。他赶紧跟上,并直接对着已经打开第三间隔间门的旭说:「班长,你听我说…」
「借过。」
吴纪的话正说到一半,一名要从里面出来的同学却硬生生地打断,还直接把挡路的他撞向一旁。
当吴纪再站稳要继续开口时,旭却已经走到他面前,抢在前说:「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吴纪同学说。」
旭从口袋掏出一张对摺起的黄色便利贴,一边交给吴纪一边解释:「这是校长在刚刚班长集合时,亲自托我转交给你的。校长说,这上面写的是吴纪同学的妹妹打电话给他的内容,并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转述给你,还要你在收到时马上阅读。」
「谢…谢谢。」
太过唐突让吴纪不禁愣住,只能先收下黄色便利贴,然後眼睁睁地目送旭走进第三间贴有「马桶不通,请勿使用」字条的隔间。
皱了下眉,不是很在意(喂)的吴纪,迳自摊开了手中的便利贴。
─人类的声音,上帝都听见了
─哥哥的嫩菊是属於我的亚娃候选,副学会长什麽的休想沾染
─妹妹我已经创造出了一个只会践踏不会摘采的护花使者,他马上就会出现了
─哥哥莫惊、莫慌、莫害怕
By爱你的妹妹
读了便利贴的内容,吴纪顿时觉得,比起让副学生会长逮住,妹妹说的这个什麽护花使者更让他又惊又慌又害怕啊。
而且,就在吴纪正想着便利贴上说的「马上」到底是有多快时,第三间隔间的马桶竟然爆炸了。
「什麽啊!」吴纪顿时摀耳叫了出来。
因为他是真的听见第三间发出「碰」的巨爆声,其中还伴随磁器碎裂掉落的啪嚓声。可是,从外观上看,除了由第三间隔间上口冒出的阵阵黑烟外,其他却都还是维持爆炸前的模样。门没有炸烂、墙壁也没有轰破,甚至连任何排泄物倾泻出的臭味都闻不到,刚刚发生的爆炸就像是错觉一样。
吴纪完全惊呆在原地,双眼瞪大地盯着冒出的黑烟。
他很确定刚刚的巨爆声绝对不是幻听,如此恐怖的震撼力,不是随便用句「屁声」就能混过的。
而大概过了三十秒,吴纪才猛然想起旭还在里面的事,连忙敲门大喊:「班长!」
「喀─」
突然,门开了,在黑烟中慢慢走出来的人影……
「…不是班长吧?」
吴纪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从历经巨爆却还安然无恙的隔间走出来的人。他拥有着和旭一样的身形与发色,可是最关键的整齐平浏海头,现在却是带点随性的帅气造型,连原先穿着整齐标准的制服,也都变成了衬衫松垮、领带和上两颗扣子全开的不良模样。而最让吴纪错愕的,是在他摘下左边镜片碎裂的黑框眼镜後,竟然露出了犀利且具威迫性的鲜红色双眼。
「你…你把班长怎麽了。」吴纪继续追问,但却不太敢和对方锐利的血瞳对上。
「吵死了。」对方憎恶地眯起眼,以略高的视角鄙视地瞪着吴纪说:「人类在精灵始祖诞生的时候只要哭和尖叫就够了。」
这绝对不是班长啊!吴纪瞬间在心中呐喊着。
总是以紧张腼腆的模样,轻声叫他「吴纪同学」的班长,怎麽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难…难道,班长就是老妹说会马上出现的护花使者?」
吴纪这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妹妹说的「马上」出现,指的是会在「马桶上」出现,果真是符合妹妹性格的恶趣味。
「这个。」面对吴纪的疑问,旭侧头,指了指在他侧颈距离耳根之下约两公分处,一个直径两公分且中心是兔子图样的深粉红色星纹阵,继续说:「这是只有被神选上的人才看得见,能够让我们这些新世纪的产物暂时存在此的,由上帝印上的许可章。」
同样是突然得知这些荒唐事的班长,神色却出奇地自若且处之泰然,这让吴纪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道真的是因为,现在的旭,已经不再是原本的班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