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許妳天下聘:第一部‧藥兒姬(2015增修出書版) — 第三章 琴引初遇08

李耀的住处,位於义风寨最外围,离主寨有好一段距离,偏僻幽静,屋内摆设十分单纯,除了基本的桌椅床铺等家俱外,就只有一把七弦琴放在桌上,没其他多余东西。

感觉上,屋里没什麽生气,像是此处之人随时有可能离去,没有久住的打算。

此时李耀一个人坐在桌边,神色淡漠的翻阅书册,与在于药儿面前时判若两人,当时的他温文儒雅,微带笑意,而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的俊颜没半点生气,透露着一种奇怪的诡谲气氛。

就像个没有灵魂的陶偶,漂亮是漂亮,但看着那幽暗深邃的瞳眸,却总让人感到不舒服,甚至还有些毛毛的。

他的手一顿,一道铁灰色身影瞬间翻窗入屋,动作迅捷的来到他身旁,单膝跪下。「殿下。」

来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壮硕,面无表情,样貌并不突出,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并在右脑侧上绾成一个小髻,一身散发着沉默之气,就像是一道影子。

「有任何进展?」李耀就连嗓音也透着一股冷意,不带任何情感。

「这是属下在主寨内找到的东西,证明义风寨肯定与孙国有挂钩。」卫一将一支箭双手奉上。

李耀接过箭,看着锐利的银色箭尖、漆黑的箭身、雪白的翎尾,冷冷一笑,心想他们果然没白来。

因为各国能使用的材料不一样,所以关国的箭一律是褐色箭身,邻国孙国的箭则是黑色箭身,这支箭足以证明,义风寨的主事者肯定与孙国有挂钩,才有门路拿到孙国的武器,好准备起事以推翻辜进誉。

他之所以会来义风寨,是因为近一年来关国的机密要务时常外泄,尤其是军事布局全被孙国掌握,无所遁形,他们追查到的线索直指百会县,而且朱立和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通敌卖国者。

李耀将箭随手搁在桌上。「通敌者不会只有朱立和一人,务必尽快找出与他有挂钩的相关人等,免得咱们国家机密继续落入孙国手中。」

「是。」

「那于家兄妹的身家背景?」

「于非扬的确为四处行医的大夫,来历不明,居无定所,但并不隶属任何人,于药儿则为于非扬一年多前所认的义妹,在他们来到百会县前,不曾与义风寨的人有任何交集。」

「不曾与义风寨的人有任何交集,却愿意留在寨内,甘冒被一同视为叛匪的风险?」李耀冷哼:「我可不信世上有如此愚蠢之人。」

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大多是为了自身利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真正的人性,所以他才不信于非扬兄妹的无私奉献,认为他们肯定有所图,只不过隐藏得很好,没让人发现。

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大善人,之所以行善也是有所图的,不是求美名,就是求能积阴德,在他看来,都是伪善。

而这一类伪善之人,他最是看不顺眼,所以对他来说,于非扬兄妹与有通敌叛国之嫌的朱立和,都是一根欲除之而後快的刺,迟早都要挑掉。

卫一见主子不满意他的答覆,只好主动恳求:「请殿下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会重新调查于非扬兄妹留在义风寨的真正意图。」

「不必,咱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他们,不值得花更多心力在他们身上。」李耀的表情又恢复淡漠。「反正日久见人心,到时义风寨面临灭寨之危时,我看他们俩还能无私到哪儿去,十之八九为了保命,也随着寨民鸟兽散而逃。」

就快了,这座义风寨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他倒要看看,朱立和打算如何应对,而于非扬兄妹,会留在义风寨到最後一刻吗?

李耀的话才刚说完,眸光一锐,即刻瞪向大门,就连卫一也同时戒备的瞧着,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正靠近这儿。

李耀朝卫一摆手,卫一立即从後方窗户离开,来去皆无声息,武功高超非凡。

果然没多久後,门外便出现枯叶被踩碎的小声响,紧接着敲门声也跟着响起:「叩、叩。」

会有谁来找他?基本上,他与寨民们几无往来,唯一短暂相处过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李耀闭起双眼,沉淀了一会儿,等他再度睁开眼时,淡漠之气已消失无踪,又变成一身的温文儒雅,与刚才是判若两人。

﹝招惹她过来的人是你,所以由你去应付她。﹞他内心有个淡漠的嗓音说。

此刻的李耀表情有些无奈,轻声对另一个声音说:「咱们只是偶遇,并非招惹,何必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呵,这种愚蠢到会不慎跌落坡底的女人,我只有不屑,她根本不值得我费心敌视。﹞另一个声音冷声辩驳。

但就他所感,「他」的确对她有浓浓敌意,还有不知从哪来的莫名戒备,这个家伙心里真正的感受,难道他还会感觉不出来?

「叩、叩!」

敲门声再度响起,李耀暂停与内心的另一个声音对话,赶紧起身。「来了!」

他快步来到门前,打开门,在见到门外的人儿时,佯装讶异的一愣,才扬起温雅笑意。「于姑娘,你怎知我住在这儿?」

果然如他们所料,来人正是于药儿,而距他们俩在山中偶遇的那一日,也已过去三日。

「义风寨就这麽点大,想知道你的住处又有何难的?」于药儿漾着笑,掩饰不了见到他的欣喜,提高手中的食篮。「为了答谢李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亲自下厨做了些小糕点,还望公子不嫌弃。」

她知道义风寨有一本登录名册,详细记载来依靠的百姓姓名,以及寨内所居之处,她回去後就借了登录名册翻阅,很快便找到李耀的姓名及住所。

她犹豫了两日,不知要不要主动来寻他,最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决定来一探究竟,正好有个救命之恩的好藉口,今日一早她就在厨房里忙碌,既紧张又期待,早已迫不及待想与他再会一面。

「于姑娘客气了,若不嫌弃家徒四壁,就请进来喝杯水吧。」李耀敞开大门,有礼的邀请。

「好。」她开心应答,大大方方的进到屋里。

李耀没有关门,以此避嫌,于药儿将食篮放上桌,一眼就瞧见搁在琴旁的箭,好奇的拿起观看。「这箭……」

「可能是主寨之人不慎遗落在外的,我怕不小心被孩子们捡去玩耍,会出什麽意外,才收回来的。」李耀很快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你真替大家着想。」这下子于药儿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不过这箭……怎麽怪怪的?于药儿多瞧了箭好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怎麽了?」李耀纳闷的来到她身旁。

「没事。」于药儿放下箭,不再多想,接着环视屋内一圈。「李公子怎会住这儿?这里不但户数少,且离主寨有些远。」

大家都是能靠近主寨就靠近主寨,不只人多可以互相照应,要做什麽事也方便许多,所以她才会困惑他为何反其道而行?

「怕琴音扰人,所以乾脆住得远些,免得多生事端。」

「公子的琴音是天籁,又怎会扰人?」她真心的称赞。

「那也得遇到像于姑娘般的知音,才不会嫌弃。」李耀再度扬起笑,感谢她的赏识。

她有些娇羞的抿了抿唇,免得泄露太多欣喜,他真当她是知音,不是客套话?「对了,李公子一个人住?没有家累?」

「都快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敢有家累?」李耀自我调侃着。

没有家累,那就表示他独身一人喽?于药儿不得不暗笑自己,竟也学朱立和费尽心机的拐个弯试探,对他有所期待。

不知他有何感受?他是否也对她有说不出的好感,就好像……两人本就该相识一样?

李耀趁着有空档,就回问过去:「不知于姑娘回去後还好吗?有没有被于大夫责难?」

「呃?」于药儿自嘲的笑答:「的确是被训了一顿。」

她一身狼狈的回去,当然逃不过于非扬的法眼,再加上手臂有些瘀痕被他发现,他更是气呼呼的不许她再独自去采药。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想不透,他怎能在她尚未归来前,就笃定她绝对出了事,好似有所感应?

「是该训训,免得你继续不将自身安危当一回事。」如果换他是她义兄,他也会这麽做的。

「结果我到这儿来,还是得听训。」于药儿真有些哭笑不得,她并非总会出意外,那一日要不是他的琴音太诱人,她也不会犯下这等失误。

「呵呵呵……」瞧于药儿无奈皱眉的模样,颇有孩子气,李耀不由得朗笑出声。

一看到他笑,于药儿也跟着轻笑出声,突然觉得自己的抱怨有些幼稚,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在他面前,她真的很不像自己,总会出现之前不曾有过的反应,好似她根本就不认识真正的自己。

两人笑声渐停,于药儿想起另一件一直犹豫的事,最後还是开了口,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其实我这回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麽事?」

「我和义兄帮寨民义诊,经常忙不过来,老早就想找个帮手,我觉得李公子温文儒雅,颇可亲的,应该合适,若是能来帮忙,那不知该有多好?」于药儿顿了一下,才又解释:「我只是想想罢了,若李公子觉得强人所难,我当然不会勉强,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李耀思考了一会儿後便答:「这是件好事,有空闲时,我可以过去帮你们。」

「真的?」于药儿讶异的睁大眼,从没想过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当然。」李耀和颜一笑。「我平时也受寨里不少照顾,现在有机会回报,我何乐而不为?」

﹝也好,让我就近瞧瞧,这一对伪善兄妹的真面目究竟为何吧。﹞另一个声音突然嘲讽。

有外人在,李耀对内心的嘲讽不予置评,神色未变。

「李公子,我先代众人感谢你了。」于药儿开心灿笑,心想自己这一趟过来果真没白费。

说到了底,其实她还是有私心的,只要他能偶尔过来帮忙,她就有多些机会与他见面、相处,就不必每次想见他,还得找诸多藉口,毕竟再多藉口也是会有用完的一日。

能在义风寨里遇到他,她想,是上天的指引,他们注定终究要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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