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男人的身上,很是温暖,闭着眼沉沉睡着,隐约发现有什麽在我身体里鼓噪不安。鼻尖凑上一股甜腻的味道,倏然在鼻腔萦回,窜上大脑,我慵懒的和男人说我饿了,而手指也开始不听话的动起来。
指头浸泡在温热的液体里,手指一勾,不知什麽物体柔韧的挣扎一下,我感觉到规律的脉动。
张口咬住咸味十足的肉,滚烫的液体喷得我满脸都是,我低低抱怨一声,睁开眼,手背抹去脸上的炙热。
才发现满手鲜红,男人的胸口被挖出个大洞,我嘴里咀嚼的,都是他的血与肉。
男人的眼睛眯细,艳红的血爬满半张脸和整副身躯,妖冶颓废的笑容。
娜娜,饱了吗?
我浑身一震,心跳疾驰,睡衣都让汗给浸湿了。好不容易恢复平常的频率,我看看周围,浴室的水声正好戛然而止,耿煜修长的身影在毛玻璃後动着。
太好了。
没事。
我有点想呕吐,因为嘴里好像还是有强烈的血腥味,後来我照照镜子,看到下唇里边破了个大洞,估计是作梦作得太激烈,咬破了。
耿煜甫出来就见我失神坐在床沿,揪着自己的胸口。他几乎都穿戴好了,只有头发还是湿的,垂落在额前,掩盖住平时在媒体上显露出来的锐芒。
「怎麽了,人不舒服?」
我从柜子拿起眼镜戴上,鼻梁上滑得很,「作恶梦……」
耿煜笑了下,帮自己打着领带,「没事,恶梦发生的事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他临走前在我脸上亲一口,很温暖的气味,棉被晒过冬阳那种舒爽而乾燥的味道。
我等他出门後,才慢吞吞换下衣服,梳妆打扮,搭着公车摇摇晃晃到学校。学生看到我面色不怎麽好都有表示下关心,我还在困惑真的有这麽糟吗?保健室里坐了快一个早上,男人才进门来,望见我时脸上有着惊诧的神色。
我终於不是滋味摸摸脸颊,「……很难看?」
男人思索些许时间,「一点点糟而已,一点点。」他从袋子取出三明治,便坐在白色的病床上开始进食。我瞟他一眼,男人不是很在意的朝我勾勾唇角,手指夹着面包,大口大口咬下,白色的美乃滋和红色的番茄酱混着颜色,染满他的手。
我想起那个梦,於是侧过眼,准备下午的授课内容。
这个时候的阳光洋洋洒洒铺满我的桌子,直射我的脸,难受的眯起眼睛,我起身拉上窗帘想转头要男人别在床上吃东西,但我刚斜过脸,嘴唇就被他给抵住。乾净的气息包笼住我,被他捧住脸颊我有种自己是他心头上一块肉的感觉。
蜻蜓点水的吻,男人搂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侧,细柔的发丝骚动着我细致的肌肤,「……好开心。」他这麽说,而後迅速的又将嘴唇压在我颊上。
我看见他眼睛弯起月牙状的两潭湖水,湿润着,被他搞得有点肉麻。
记起来的那些事情,初遇时内心的悸动,还有相处过程中的所有甜蜜。青涩噘起果冻似的嘴唇傻傻笑着,稚气的他;个子和我相差无几,却老是争着要帮我修保健室灯管的少年,不是很熟悉,但也不再陌生了。
再次拥有这个人的感觉,有些复杂。
掌心下涌动无比力量的结实躯体,已臻成熟的饱满,男人的魅力画在性感的唇瓣和若有似无的邪气上头,他是这样英俊。
这样的有活力。
男人环在我的腰上,哼起没有名字的旋律,轻轻摇摆身子,耐人寻味的舞动。我则是从柜子上的玻璃看见我的脸,眼镜的框掩住细纹,线条轻快的短发也许让我看起来年轻了点,但迷惑凝视自己倒影的那个女人,与拥有轻快脚步男人有段距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不去看。
所以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野兽般原生放肆的心脏搏动声让我安静下来,我抚摸他手腕上的疤痕,男人低头,专注的将我的脸审视一遍。
不想再让那些庸人自扰的想法驱逐难得见到的晴天,我配合他的脚步,恍若无人的跳起舞来。
如果不是看见学生都忙碌的往体育馆跑,经过音乐教室听见预演起的骊歌,我想我还不知道一年又要过去了。
说起来,这一年我做了什麽?老树的叶子苍郁依旧,绿色的一片,很轻易就盖住一小块的蓝天。体育馆和男人爱的泳池是分隔开的,各占据一边,我绕个方向往体育馆走去,气球都充好气了,花圈也都挂上了,台前的学生挂上布条,我有点感慨。
男人的毕业典礼,我没参与到。
他接过毕业证书的那一刹那是怎样的表情,感激或是伤感,或者是像现在一贯的漫不经心,我光是用想像的,就感觉有点失落。男人大概也会参加典礼吧,穿得整齐,不知道以什麽身分站在一旁,脑中或许会想起以前的种种。
去找男人的时候,他正好和一个男学生讨论着什麽,见我走进来,毫无芥蒂往我这里挥挥手,男学生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
「老师,这家伙的姊姊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男人有点兴高采烈。
我闻言,仔细观察面前面容有点不自在,却还是硬逼自己笑着的男孩。个子不是说很高,眼神有着像是能洞察一切的冷静光芒,我印象中似乎也有人有着这样置身事外的眼睛,盯着男孩的笑,我总算想起一个被我遗忘的人。
女孩花似的笑颜,又重新进驻。
男人开朗的笑着向我介绍,「他是我同学的弟弟,我怎麽也没想到他也会到这间学校读……你姊姊还好吗?听说她到国外去了。」
男孩虽然口里应答如流,眼神却频频望向我,存在什麽疑虑急待查证一样。
我则是从头到尾都带着生疏的笑容站在他们两个身边。男人和那个女孩的关系我到现在仍摸不清,只是同学吗?
男人兴奋的语气让我有种莫名的沮丧。
「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络了。」男人抓抓头,男孩走後,和我坐在池畔聊天,「透过她弟弟,好像又看见老同学。」
我喝着男人请的奶茶,「你去国外的那阵子都没有跟你其他老同学联系?」奶茶偏甜,多余的甜份在味蕾上留下艰涩的味道。
男人摇头,冲我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恶名昭彰,除了她,没有谁和我有深交。」
「这样啊。」我顿了顿,「那我和你那时候,也不算吧?」
男人目光炯炯,「娜娜你不一样。」
我把脚泡在水里,折射的关系,颜色白得不像话。是不是什麽东西泡过水以後都会呈现那样的颜色,无力的,虚弱的。
男人倾身过来想靠在我肩膀上,但好像有人开门进来了,交谈的声音很大,是学生。我和他对看,同时苦笑,摸摸他的脸颊,我起身回保健室。
如果我和耿煜分开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回到家,我看见他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回来了?」我问,耿煜点头,有点倦意。
在商场打滚如此长的一段时间,耿煜说过,他是累了,但没有办法离开。他的爸爸身体不好,原本是要继承家业的哥哥也因为一些原因被逐出家门,现在也只剩他,一个人努力撑着。
尔虞我诈的世界中,早没有朋友这回事。
「耿煜。」
他坐在电脑桌前,回过头,很是柔和的眼神,「怎麽了?」
「如果我能和你生个孩子就好了。」
就算我走了,也还会有个人代替我陪在他身边。耿煜也只是淡淡说句「别傻了」,那道背影让我想起守在冰冷沙洲中的孤鸿,同样那麽压抑,那麽寂寥。
所以我怎能放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