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盞昕燈映東波 — 春江水暖鴨先知〈伍〉

陆展春事後回想,却是连自己怎麽走出方洄房间的,都已然是模糊一片。

还是脸上乾冷之风呼啸刮动,诱得他浑身一颤,惊回了神,方才朦胧发现不知何时,还给灿烂日光拢着的大漠,早已陷入月夜深沉。

若非路旁几些早给设置的灯火闪烁,陆展春怕是瞧也瞧不清,自个到底是身在何处。

一路恍惚从明教弟子起居处的圣墓山离开,骑着阿七,陆展春没多加施力,只是轻揽着缰绳,便任由阿七随意向前。

阿七一摇一摆着身子,且如海面上摇曳的波浪,拽着陆展春起伏着身子,竟隐隐有些越过千重山水的错觉。

辽阔的大漠仿若无边,前景那样望来触手可及,可真要踏上那方土地,却已然是大半日而後。

明教所在的大漠之处,有着一片流传着「进得来,出不去」的沙海,除却马贼於此处肆虐,骚扰人安危外,沙漠商队同旅人更是时常於此处瞅见远方出现雾茫虚影,倘若寻着虚影趋前,给迷失了方向,断有可能此生难出沙海。

这样一生存环境苛刻,易进难出之处便给人称作──不归之海。

可如此听来严峻无情之处,尽头深处却有着传闻中能守护忠贞爱情的三生树,引得不少人甘愿冒着风险,只愿追求那传说中的三生相守。

陆展春彼时初至明教,随着热情带着他游历明教的冷清涯来过一次後,便时不时越过不归之海,拿着义妹们讯息於此,辗转思忖的心头所挂念的所有事。

许是那样场景让他忆起当年稻香村的大树,曾经的他以为他与义妹们会在那一起长大,相依相伴,可到底所谓人生,天大地大,他们依旧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如何能困守在稻香村?

身系着从任务中不及脱离的纷乱心绪,陆展春这六年,有不少时光都是待在三生树下理清思虑,方才继续向前。

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情实是不佳,阿七驼着陆展春向前,竟是顺着过往常走的路,一路寻到了三生树下。

从阿七身上跃下,独身立於三生树前,陆展春半垂眼帘,掩在头上的兜帽给风刮的一颠一颠,若隐若现着青年眼波翻腾的复杂思绪。

且如方洄所言,中原将要大乱,这一去,没人能精确说出何时归返。

六年,他在这待了六年,是否能再有下一个六年,陆展春自己也说不出。

「师兄!你果然在三生树这!」

清脆的娇嫩嗓音搅着状似不明世事的纯然,陆展春偏过头,便看见程霓这回连阿八也没带上,小小人儿脚下一蹬,凭着轻功内劲,身子便迅速划过一大段距离,直往他所在位置而来。

「霓儿?你怎麽会来,师祖不是找你麽?」陆展春才探出手想要扶住将要落地的师妹,便见程霓停也不停,一股脑地就撞进自己的怀中。

嘴角抿起一道极浅的微笑,陆展春揉了揉程霓微乱的发,甫低下头,便对上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笔直望向自己的程霓。

「师兄都能来,怎麽我就不能来?方才师祖不也找了师兄?」程霓眨巴着大眼,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容染着月光薄薄的光晕,透出瓷器一般盈润的光彩。

陆展春轻笑了声,对上程霓从来带着活力,好似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突兀的,心下的重担便松了一半。

便是大漠霜寒夜晚,抚上裸露肌肤的微风,却也意外的添上几分温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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