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自己师姊妹在面前所做的一番眉来眼去,陆展春并非不理解,而是连发现都不曾发现。
秦若漪看着程霓在发现陆展春依旧一副大木头模样时,那憋屈得直接胀红的一张小脸蛋,微微气鼓起的脸颊,目光是登时染上兴味,就在自家师弟妹们身上打转。
她只听过良禽择木而居,可还没看过蝴蝶乾找大木头而居。
从小程霓见这师兄不爱笑,忒皮的个性让她总爱以逗乐这位师兄为趣,却没想到,她这一逗就逗了六年,眼下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着程霓不自觉间露出的女儿憨态,秦若漪眯细了眼,猛地把住陆展春的头就是一扭,让他目光一转,能将程霓的一举一动全数收入眼中,「师弟你看看,你可是惹咱们家小霓儿不开心了。」
陆展春的五官轮廓有着外邦人特有的深邃,他一瞠大眼,凹陷的眼睑便显得格外明显,拢着一双墨黑的眼瞳,一待专注倒映着一人的身影,就像是要密密将人包裹其中,叫人难以逃离。
深黑的眸中划过一抹紧张,陆展春即便是不明白倒底发生什麽事,也能瞧得出自家小师妹脸色不好,连忙伸手揉了揉身前女子微鼓得脸庞,温声问道:「霓儿你鼓着脸做什麽,打嗝打出来便罢,何须这样憋着,师兄不会笑你。」
「噗!」一口气没收好,秦若漪是差点连口水都给喷出来,笑得气喘吁吁地说:「阿春不会笑你,师姐笑你,哈哈哈!」
气怕是都要给气笑了,可再是气恼,程霓对上陆展春那关怀的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慢慢软下神情,掐着最後一丝的气愤说道:「师兄,你还说我是明教皮猴儿,你才是明教大木头。」
「说到明教的大木头,不应该是明教最有名的景点三生树麽……」说着说着,陆展春对上师妹盈着羞恼水光的眼珠子,是愈发小声,索性到最後,更是消了音。
高大的身子微微弓起,好降下身子与师妹平视,陆展春大掌压下,牢牢安上程霓的头顶,属於男人的高热温度便流向她。
此刻男人低哑的嗓音在程霓耳里听来,有着大漠马奶酒特有的微醺滋味。
「莫要气恼,霓儿你说我是木头便是木头罢。」陆展春的声音有着无奈,可细细分辨,却有着不能忽略的宠溺。
但这般的温情,却被两个正主齐齐忽略,一个是毫无宠人的自觉,一个却是迳自顾着生气,半点没往那处想去。
如此这般,倒是便宜了一旁的秦若漪,免费欣赏了一幕何谓神经大条会传染,陆展春也就作罢,什麽时候她家小师妹也这般浑然未觉了?
「哼!师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哄麽?」嘴里虽是状似忿忿不平的话语,可程霓眼底的喜悦却是不容错辨,让秦若漪瞬间有种双眼刺痛的错觉。
微昂着头,在两师弟妹不明所以的视线下,秦若漪一脸感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好呀。」
将秦若漪的话语当成单纯的感概,陆展春还直脑筋的说:「师姐喜欢青梅竹马?可我记得与师姐一同长大的,可不是大师兄?」
说到冷清涯,秦若漪脸是瞬间一抽,咬牙说道:「那浑蛋别惹事我就开心了,那里用的上真好这个词。」
「小漪漪,你这般说我,我是会伤心的。」不知从何出现,早是将明教特有功夫──隐身练的是出神入化的冷清涯,几是在秦若漪提到他时,便猛地现身,还装的是一脸无辜模样,反倒像是他说人坏话给抓到似的。
「我有说错吗?你……你这是怎麽回事?」往日里也没少叨念过冷清涯,即便是被当面抓到在说冷清涯的坏话,秦若漪也没多少羞恼,反而是旋过身子又要再说下去。
却是没想到秦若漪一挪动目光,就是对上下巴给黏上一把,被修的不伦不类的毛团的冷情涯。
气呼呼的吹动着牢牢贴附在自己下巴上,那刚从自己头上削下来,被黏的一团混乱的头发,冷清涯一脸忧伤,「还不是师祖,说什麽既然我这麽喜欢下巴上毛很多,就让我长个够,不说削了我一大把的头发,还让我必须这样黏着它五天不得取下……你们说说,我这造型能见人嘛?等会儿要去领骆驼,那里可是满满的人,我一世英名还不得毁掉?」
「还一世英名呢。」嘴角笑意随着凝视冷情涯那堪称「风骚」的胡子上扬,秦若漪一个没注意就大笑出声,「你这会子怕是最不想要的,就是给在路上认出叫唤出名字,还扯什麽英名?」
即便是陆展春都给这场景给逗乐,又何况是程霓?
这不在冷清涯黑青的脸色下,三人的笑声阵阵回响,搅着肆意畅怀的愉悦,青年女子的声音竟是无端氤氲出孩童的单纯喜悦,那样纯粹无暇。
──「大木头,小蝴蝶来寻你了,你可开心?」
几年而後,冷清涯只身一人伫立於三生树前,粗砺的大掌不自觉地颤抖,磕磕绊绊好半晌,才将自己从他处寻来的众多蝴蝶,从布袋中悉数放出。
那分明绚烂的七彩蝴蝶翩飞舞动,本该如诗如画的让人挪不开目光,冷清涯却是像给刺痛了眼,一点不敢多看。
华美的蝶翼滑动的弧线,於那时却是宛若深秋萧瑟的落叶跌落轨迹,在虚空中谱出属於孤寂的清寒。
曾经愈是简单的喜悦,便会在未来留下愈发深刻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