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江南扬州城。
墨发少女牵着马坐在紫薇岗的树下,长过腰际的乌丝被她用玄紫色的发带松松地绾起,系结处还插了一把木笄子。
她屈膝望着前方正在啃食青草的马驹,轻叹口气。
离开万花谷已有数月余,战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她出谷後一路向东,行过大大小小的城镇。这扬州城看来是还未受到战乱波及,尽管路上行人寥寥可数,旅店客栈仍是满得一间房也没得落脚。
遥望扬州高高筑起的城墙,听闻洛阳城已沦陷,想必要不了多久,烽烟也会刮来这状似宁静的大城吧!
任春玥瘪起嘴,打算在天黑前寻个落脚处。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际上的钱囊,却扑了个空--
她、她……她的盘产不见了!?
慌张地低头一看,除了插在腰带上的狼毫「墨月」,装着她全身上下盘产的钱囊和刚入谷时师父赠给她的玉佩,居然都消失了!
盯着只余系绳的绳结,任春玥眯眼细看。这、这分明就是被人割走的啊!
熊熊怒火涌上心头,谅她平时修养良好,在这战乱时期居然还有人趁火打劫,任春玥无法苟同如此卑劣的作为!
一路走来,行医时她几乎不收取诊费,旅费全靠她采集山间的草药拿去药房卖才有的,都是她点点滴滴存起来的啊!
深吸口气,里头银两可是足够她生活一、两个月了。眼看现在天色渐暗,她望了望紫薇岗的山棱……
只好再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些品质好的药草,否则过得了今晚,她可没把握过得了明日。无奈地起身牵起马驹,马儿似乎还嫌吃不饱,不满地直哼气。
「别气了,再不去寻药,明儿咱们都得饿肚子!」
马儿不甘愿地蹬地,彷佛是在说:老子吃草就饱了,才不会饿肚子。
任春玥哀怨的望着和她唱反调的马驹,这头马是她出谷後买下的,那时她经过一位马商,看这马儿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双眼简直要滴出水来。她瞧着觉得可怜,又觉得有只马骑着代步也方便些,於是就忍痛掏钱买下牠。
一开始马儿都挺听话的,不过相处久了任春玥发现,这头马似乎有些小脾气,她明明驶牠往东,牠却往西走,怎麽勒也不听话。别人的马都是听话乖巧,她这头马大爷可是任性又难伺候。
任春玥因为盘缠被偷心情已经够低落了,现在马儿又不听话、一副不肯走的模样,於是乾脆放开缰绳,对眼前的马儿怒道:「不想走是吧?那你就留在这吧!」
眼下身无分文,她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更何况要养这头马大爷!
说完她提起包袱,负气扭头就往深山的方向走去。
马驹见她越走越远,没料到任春玥是说真的,头也不回、纤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树林间。
牠不能让长期饭票跑了啊!通灵性的马驹此时也不使性子了,赶忙迈开蹄子追着任春玥离开的方向而去。
任春玥气呼呼地往山里头走,不过随着周围越来越安静,只余傍晚的乌鸦鸣叫,她胸膛的怒火也慢慢熄灭。
唉……她真不该和一只马置气!
今早她已经绕过整座紫薇岗,好一点的草药都被她采去卖了,现在就算进山也采不到什麽好药材。
任春玥叹了口气,还是回头去牵马吧!不然待会有人路过把马儿牵走,好歹牠也驼着她走过大小村镇,没辛劳也有苦劳。
就当她转身时,一旁的树林深处传来古怪的声响。任春玥脚步微顿,藉由夕阳的余晖,她看见路旁的石子间,插了一把染血的箭羽。
那箭她认得,自万花谷出来以来,她看过太多俱毁的村落,那里布满的全是这种箭……上头是狼牙军的记号!
任春玥想也不想便矮下身子,警戒地环顾四周。
战乱初始,安录山煽动神策军阻攻天策府,趁着大乱之际他私自放了一匹大军进到中原,那军队就是他养在关外的叛军──狼牙铁骑。
狼牙军不仅攻进各大都城,打家劫舍的事可没少做,这一路来任春玥也和几名狼牙军兵交过几次手,好在她碰上的都只是喽罗,若是碰上成军结队的狼牙大军,那她一介女流可是半分胜算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