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感情退却的时候,现实的问题有如夜魔般日夜追杀在曾逃避於爱情的我们,你、还有我,且能生还下来?
而我想我知道答案。”
「我去买包菸。」
克里夫说道,这是两人今天在这个房间从睁开眼到现在邻近傍晚时才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我去买包菸。
甚麽时候感情用来对抗彼此的武器只剩下冷漠了?圤恩瑾想着,放着夹杂在彼此之间早已腐烂发臭的过往,让他继续腐蚀伤疤,而两人依旧不为所动,像是约定好了的赌盘,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
所以最後乾脆从口袋中凑起那可怜巴巴的几块铜板,那是他们要过到月底的钱,现在克里夫把他当作逃离这里的唯一筹码,而他知道,他赢定了,而自己将全盘皆输。
圤恩瑾把身体埋在床里,看着那样的他,他甚麽也说不出口。
侧着脸就这样看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门後。
而他知道,克里夫开了这扇门之後就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却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口,也许,那样太痛了。
或者他还想骗自己其实还没结束。
***
在那之後,圤恩瑾知道少了以往固定来运转他生活的个体,必定会进入一场失速的坠跌,结果,却是大大相反。
以往生活的一切仍然像滩死水般不曾有新源注入,陈旧在过去的烂事仍然随着腐烂的关系发臭着,并且,少了他在一旁的呼吸,夜晚依旧。
每日从不曾有过难眠的梦中醒来,说不上满足,也说不上缺乏,然而钱倒是够用很多,但是,多的能用去哪?
不知道,他乾脆在月底领钱之前全捐了。
就像少了他这样的生活也依旧持续着,但是如果不曾与他交集过生活也是如此狼狈吗?
圤恩瑾知道答案。
原来,自从热情退却之後,那位睡在他旁边的人就不曾是他的爱人了。
而是他惯於投入其怀中的孤独。
这样的生活让他浑噩的度过了这几个年头,随着地球公转几周,圤恩瑾已经渐渐代谢了存在过往与他残留的生活形式,改掉了那怠惰於清理那些关系以及陈年烂事的习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生活渐渐乾净起来,一样又一样的时空与克里夫交杂共处的人事物被搬空,连在房里呼吸起的空气都有洗洁剂的味道。
而心也空了不少。
这样的心境仍然与他离开时毫无差别,仍说不上满足,仍说不上缺乏,但这样的感觉为何会如此哀痛?
所以在某一晚,这样的空洞终於达到了临界点。
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连续假日,都市的人们随着北方吹来的寒风往南部迁徙过去,整座铁壳做的大楼群们突然静谧了好多,就连中间穿梭的黑色血管上也鲜有车辆来往。
那晚圤恩瑾删去了唯二存在於通讯录的联络人,而他愣愣地望着那仅存的号码,他喃喃自语地问着:「菸呢?人呢?」
这样好似鬼打墙的重复默念中,圤恩瑾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早已奔流。
在他走了之後,他连能拥抱孤独的机会都失去了,那些能够让自己心灵变得清静的作为,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甚麽感觉也说不上,就连眼泪地留下,也成为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於是在他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一尘不染後,便到楼下的药房买了一大罐的飞乐安眠药,准备去雪松溪的堤防上吃着一片又一片的药锭长眠於安详中。
在他绕道去雪松溪前,却突然下起了雪。
既然都要死了,何必要这样虐待自己?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圤恩瑾进了在堤防前的一间酒行,准备买瓶威士忌配接下来的大餐,然而,那位酒行的老板却是出奇的话多。
他是个温和有热忱的中年男子,身穿的栗色毛衣上总有一种属於高尚人士的菸丝味,与克里夫身上那种属於贩夫走卒的烟草不同,那样的味道并不使人厌恶,甚至是惹人喜欢的那种。
他是个与克里夫完全不同的人,任何在克里夫身上值得忆念起的雷同处,在这男人面前全部消失。
『嘿,我说真的,一个人喝闷酒真的不太好。』
他说道,即便圤恩瑾从来没认真回答或对过他眼神,他仍然对他不停地攀谈。
偶尔聊聊哪瓶酒,偶尔却带到了他眼中了无生气的目光。
这样高端老练的话术开始让圤恩瑾厌烦了这男人,於是他乾脆转头就走,逃避掉那宛若对他实施逼共的空间。
倏忽地,他却抓住了他,以一个绝对适当的力量,迁住了他颤抖的手。
飞乐安眠药的药桶也顺着手的松开而滑出外套。
『就知道......』
他皱起了眉头,连这样的动作都是如此温和,却充满不舍。
蹲下身,他开始慢慢的一颗一颗捡起药丸,并把他投入垃圾桶中,在这期间,圤恩瑾只是默默不语的呆站在那里。
「你为什麽要阻止我......」
在看到最後一颗白色的药片被丢入桶中後,圤恩瑾不解的问道,眼神流露空洞。
然而那男人只是站了起身,拥抱住他。
他的眼泪也突然无法遏止了起来,然而他的眼泪不再是因为出於身体最本能的反应了,而是他长久下来的空洞被一个温暖的存在给驱散,在驱散的那一瞬间,终於意识到自己孤独已久的感伤一涌而上,变成为了泪珠,点滴滑落。
这是在克里夫之後,第一次有人这样抱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