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洋装是白色的啊！」她惊呼。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几乎是出於反射，我急忙致歉。
女孩震怒地破口大骂，「你以为说句不是故意的就没事啊？我的洋装是白色的，而且这是我最喜欢的洋装，你把它泼成这样要我怎麽处理？差劲！」
我的思绪猛地一颤，眼前的少女所言跟当时的小岚不谋而合，最後两个字直截地在我的心窝划开一道血口子，我还想道歉，但胸窒得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见我没任何回应，她气急败坏地要对我动手，我知道现在不退开的话，接下来只会接下一个巴掌，就如同那晚一样。偏偏脚步却定得死紧，我的步伐始终没有移动的迹象。
她霍地甩了一掌过来，速度之快使我下意识地阖上双眼，转瞬间她的掌心并没有甩上来，而我只听见熟悉的女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我睁开眼，看见榆雯扼住那女孩的手腕。
「公共场合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对吧？」站在我们的包厢门前，榆雯蹙起秀气的眉，不甚愉快地瞅着她。
围绕在她身旁的男性朋友看起来试图缓颊，便扯了扯她的衣摆，却只换来女孩的怒瞪。
「不要以为你是副社长就可以多管闲事，你根本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她怒气越烧越高，甚至眼眶泛泪，猛地用力甩开榆雯的手。
我想阻止她们继续争吵，便朝榆雯摇摇头，可她依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发生事情我当然要管。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该出手，你都念到大学了还这麽野蛮，到底有没有开化？」榆雯一把将我护在身後，不理会我的劝架。
「你！」她气得又扬手，却又倏地被接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循着这只大手攀上去，接着直迎那潭犹如深湖的双眼。
「学长你怎麽来了……！」兴许是面对梁立辰，她虽是满脸愤怒，但吼出的声音硬生生地砍了大半。
梁立辰松手，盯着她的视线一凛，「别闹了。」
尔後他淡然地移开视线，看似疲倦地按摩着鼻梁，接着朝我跟榆雯走近。
我很确定梁立辰刚才不在这团人群里，只不过对於他此时的出现，最大的庆幸大概就是他只要一句话就足以灭火。
榆雯抿抿唇，环视了眼前的人群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梁立辰身上，「早知道你的小迷妹会跟来，我当初就不会跟钢琴社的包厢一起订。你知不知道她刚才打算对你女朋友做什麽？」
她严谨肃穆地跟梁立辰说话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嗯。」梁立辰瞥了那位学妹一眼，「我看到了。」
语毕，他优雅从容地越过身旁所有人，并在我眼前驻下脚步，嘴角带上一贯好看的笑，「太晚来接你了，有没有怎麽样？」
我略微往前踏了几步，发现脚还能走，便摇摇头，只是望着眼前的他竟有些入神。
「……那个学妹的衣服可能要帮她处理一下，我担心她洗不掉。」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此时的他笑容里藏有几许难辨的情绪，若有似无的。
他凝睇着我半晌，「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怎麽样』。」
此际梁立辰突然将话中的几个字加重音，我霎时愣住。
不待我做任何回应，梁立辰直接将我打横抱起，讶然之余，我不经意觑见他此时似笑非笑的脸孔，原先还想反抗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
直觉要我现在识相地噤声。
「各位不好意思，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闻言，一些应该是钢琴社的女社员脸色骤变，可也没多说什麽，而榆雯跟佑伦学长则是理解地颔首。
「路上小心。」榆雯轻声道。
梁立辰朝我们包厢的一行人稍稍点头，便迳自旋身走下楼梯，头也不回。
忽地，方才怒气万千的学妹揪着裙摆，挡住了去路。
「学长可是我的洋装──」
「你没听见吗？」
「什麽？」
梁立辰敛下最後一丝笑容，「她是我女朋友。」
语毕，他绕过学妹，然後笔直地走出大门，而我在他怀里始终不敢妄动。
倒也不是没见过他这严峻的模样，只是现下莫名觉得此时的他特别招惹不起，而且我是真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不快的情绪，至於原因就无从得知了。
这一次梁立辰没有带我去他家、也没有带我到其它地方，而是直接回到我的住处。让我进寝室换下脏掉的衣物之後，他搀着我到沙发边，并将上头的抱枕左右撤开，好让我坐在沙发上。
他整个过程都是一语不发的，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不适应他的态度。
当他躬下的身子从我身边远去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攫住他的手，力道甚至无法自己控制。有种莫名的惶惴，好像现在没有抓住这个人，下一秒他就会不见，彻底消失的那种。
「你……发生什麽事了吗？」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梁立辰最近真的不太一样，我没办法具体阐明这是什麽感觉，总觉得自己很不懂他。
究竟是他变得更加难测、还是我始终没了解过他，我都搞不清楚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搓揉我的头，动作轻巧且短暂，尔後视线极其自然地掠过我、同时忽略我的提问，甚至连他的大手在我额上留下的温度都一并带走。我的视野里徒留他略拢着眉、视线低垂的模样。
他站直身子，「有冰箱吗？你住的这里。」
我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拒绝回答，「……客厅跟房间的通道右侧。」
不知道什麽时候梁立辰已经挣脱我的手，俐落、且不着痕迹，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回来时手上还多了一小袋冰块。
「冰敷一下吧，脚都肿起来了。」
我稍微愣了一下，讷讷地颔首，「谢谢。」
他将冰袋包好，单膝着地的蹲着替我冰敷，冰袋贴上的瞬间我一时适应不了温度变化、忍不住抽息，反应不算大，可他几乎是马上察觉。
「会痛吗？」他抬眼匆匆一瞥，很快地又俯首端视我扭伤的脚踝。
只是就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梁立辰满怀关心的眼神着实颠覆我的思绪，对於我没有主动告知，他意外地未有丝毫责怪。
「不是……」我抿了抿唇，伸手欲接过冰袋，「只是我想我应该可以自己来。」
不知道他是没注意到还是刻意忽略，我的手就这样空悬在那，等不到他将冰袋递给我也只好自讨没趣地收回手，静静凝视着他认真的模样。
他的身子稍稍前倾，左手肘靠在膝盖上稳住身体的平衡、右手托着冰袋，沿着手臂向上延伸是他宽大的肩膀，由於双肩随着身子向前缩，锁骨处凹陷得特别明显。
我不想让自己看得太入神，於是拉开包包的磁扣拿出手机，才发觉出门到现在都已经天亮了还没有开机，在我拇指压下开机键时，梁立辰唤了我声，「思宁。」
因为他并没有抬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注视着他侧脸的轮廓，等待他续口。
梁立辰放下冰袋，稍微起身，「我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