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风话还未说完,南镶华便炫风般的奔出了自己的寝宫,如风一般的快速。
宫正去向墨越言自首,说十九爷府中之事全是他一人所为?
想起稍早,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的』,那样藏着一丝柔和的浅浅笑容,那抹被雪点点染湿的背影......南镶华便觉得自己心中混杂一片。
怎麽回事?宫正那家伙倒底在想些什麽?
内心的冲击混合着震惊以及震怒,次次敲击着她的胸口,险些让她透不过气来。
一路上胡乱问了一些宫人,南镶华才得知一些宫正可能待过的地方,不顾外头冻人的飞雪,她把每一个他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却都事与愿违,如此下来,她已是心急如焚了。
气喘吁吁的停在雪地中央,她弯着身子喘着一口口的白雾,雪地上印着她方才不停奔走的凌乱脚印,环顾白茫茫一片的四景,浑身上下都顿时升起了一股茫然无措的挫败之感。
他究竟在哪里?
「镶妃娘娘?」有人忽然从旁叫住了她,南镶华抬头,见一个还算眼熟的丫鬟正走到自己身旁,或许是她此刻看上去有些狼狈,对方的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南镶华很快抚平了自己的气息,然後才直直朝她问道,「你知道宫大人如今在何处麽?」
那丫鬟听了「宫大人」这三字,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了然和为难,这模样让南镶华的胸口顿时一阵紧缩,又见她态度有些犹豫,不禁拔高了声音,「快告诉我!」
「啊,是、是。」那丫鬟被她吓了一跳,赶忙低下脑袋回答,「奴婢虽然不敢确定,但奴婢方才看见方公公带着一行人去了西侧宫那儿⋯⋯」
待对方话一说完,南镶华便往西侧宫头也不回的跑了去。
宫正⋯⋯你绝不能有事!绝不能!
果然如那小丫鬟所言,西侧宫的一处刑房外,的确站了三两负责行刑的宫人,各个面色肃穆,看的人不禁微微退却,可南镶华却没时间管那麽多,想也未想就闯了过去。
「娘娘?您怎麽⋯⋯」几个站岗的宫人没料到她会强闯进来,纷纷面露讶异之色,但在惊讶之余,也赶忙扯住了她的身子,「娘娘,恕小的得罪了,这里实在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让开!都给我让开!」南镶华生气的挥开那些人,手脚不断抵抗着他们,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让娘娘进去。」後头忽然传来一声口令,闻此言,那些宫人才勉为其难的一一松手,南镶华回过头,见站在後头的方公公正抿着唇看着自己,那样的表情,似是同情又似是无奈。
像是被那表情刺到了一般,南镶华一下子便转头撇开了那视线,迳自推开了门板,咬了咬牙,走进了那狭小的空间里。
刚踏入小房内,一阵浓厚的灰尘气味立刻直扑而来,让南镶华止不住喉间痒意,被呛的咳了好几声,然後才眯着眼睛打量里头的景象。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房室,比起墨越朔待的地方,此处更是阴暗狭小,唯一的光源是因着她打开木门,而透进来的光晕,藉着外头雪地上的光,她能看见空气中纷纷飘落飞舞的尘埃。
房里头,只有一张略显破损的木桌,和一把木椅,而那张木桌上,搁着一壶银瓶酒壶,上头闪着让人畏惧的光辉。
南镶华见了那酒壶,又见了那个坐在木椅上,背对自己的人,一种悲伤至极的愤怒一下子冲出心口,逼得她狠狠地揪住了那人的领口衣襟,把他扯向了自己,怒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眸,看着扯住自己衣襟的南镶华,没有答话也没有反抗。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见他不答,她更加愤怒了起来,手里撺着的力道又更用力了几分。
对方依然不言不答,宛如一尊雕像。
见此,一种名为愤怒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也没抬手去擦,只是任由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哑着嗓子,依然厉声问道,「你说说啊⋯⋯怎麽不说了!」
一只温暖的掌心蓦地盖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眼前顿时幽黑一片,然後听他低语了一声,「别哭。」
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她有些呆住了,愣愣地没有回话。
如此霸道却又如此温柔的力量......就像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却又时刻关心自己一举一动的宫正。
「别哭了。」他又说了一次,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但他这种温和的语气反而更加逼着她的泪水,「⋯⋯把眼泪留给值得你哭的人,我并不是那个值得你落泪的人。」
「你管我哭不哭!」她哭着怒道,一个拳头便要打在他的胸口上,但见了他朝自己淡笑的表情,那拳头所乘载的力量便化作了无,柔软无力的压在他的胸口上。
见她如此,宫正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轻轻抓住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说道,「虽然我早知道你会闯进来,但方才见你如此急切的神色⋯⋯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南镶华又气又难过,一双泪眼迷离,却是瞪着他,「你是故意这麽做的,是不是?」
闻言,宫正笑了起来,他平时冷清惯了,如此一扬起笑容,竟是那麽样的和煦,「我才没那麽蠢,若不是为了自己在意的女人,我何苦故意来送死?」
「我才不要你为了我这样做!我究竟是哪一点值得你牺牲了?我究竟是哪一点⋯⋯值得你这麽犯傻了?」南镶华眸中眼泪更盛,一双手紧紧抓着他。
宫正无奈的勾了勾唇,抬手抹去她的泪,用极为轻柔的语气说道,「若我没有如此,皇上定不会放十九爷一条活路⋯⋯我舍不得你难过啊。」
听他这麽说,南镶华哭的更凶了。
见她哭到噎住,宫正便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还记得上次除夕麽?你带着我回宝仙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围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何谓团圆。」
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像是回忆美好往事一般的神色,让她不禁心口一痛。
他轻轻摸着她的脸颊,轻声笑道,「还有上回,先帝把你赐给我,其实⋯⋯我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看你那麽难过,我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听到此处,她终於再也忍不住,全然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上次抗旨,他是冒着万死的风险陪着她一同前去的,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是去送死,但是为了她......他依然义无反顾的去以身犯险,可她却不知,其实在他心里,他是如此的满心欢喜,欢喜自己能够娶得自己一生最心爱的女子,可他却为了她,断然拒绝了。
他是如此的喜欢她,喜欢到......就算她在他办公桌案上放了一堆杂花烂草,他也把它当作珍宝一般,总舍不得扔去。
插柳之人本是无心,但却无奈,那把无心之柳,终究成了他人心中的一片林荫。
宫正⋯⋯曾几何时,她对他欠下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债⋯⋯又是曾几何时,她竟是负了他那麽那麽的多呢?
「怎麽变得越发爱哭了?我记得当初那个顶着不怕死的胆量,处处与我作对的南镶华不是这麽软弱的姑娘啊?」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搁在桌上的酒壶,又把视线转向她,脸上带着淡笑。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南镶华却是低着头哭的更凶,没有了以往的回嘴。
「皇上虽然停了十九爷的行刑,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虽然舍命相抵,但......十九爷是势必会被流放边疆的。」他抚着她的脸,有些严肃的说道,但却又缓缓的微笑了起来,「虽然同样是分离,但知道他还活着,你心里至少会好过一些吧?」
南镶华紧紧咬着下唇,泣涕不成声,「⋯⋯你以为自己这麽做,我心里就会好过麽?」
看着她泪眼瞪着自己,他竟是扬起了一丝调皮的笑,轻声说道,「我想⋯⋯这应该是让你一辈子记住我最好的方式了,对吧?」
闻此言,南镶华忍不住紧紧抱着他的双肩,痛哭了起来。
「我虽聪明了一世,但这辈子还是注定栽在了你的手里。」宫正抬手,也紧紧抱着她,神色有着些许欣慰,「⋯⋯还记得许久之前,我情不自禁吻了你的那场雷雨麽?」
缓缓的,南镶华并未抬眼,但却点了点头。
「无论你把我当成了大坏蛋,还是卑鄙小人,我都不介意。」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带着些许的期待,「如此⋯⋯我还能再卑鄙一次麽?」
见她始终没动,他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轻笑了一声,然後,温柔的抬起了她的脸。
宫正低下头来,南镶华依然没有动,只是感受着他温暖的唇,温柔的吻上自己。
没有太多的恋栈,他只是轻柔一吻,很快的便松开了她,可那双手,却仍然紧紧的拥着她,久久不移。
那样久的时间,就像是永远一样。
时间一点点的过,宫正依然没有松开她一丝一毫,像是紧抓着自己生命那般,岿然不动。
直到最後,南镶华感觉到了那股力道的消失,她才缓缓挣脱了开来,抬起自己的衣袖,轻柔的一点点擦去他唇角溢出来的鲜血,然後轻柔的,替他阖上了双眸。
她缓步走出了刑房,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她这副模样,竟是带着隐隐的凌厉之气,外头的人见了此景,都不敢主动上前,也没胆子出声询问一句。
只有方公公朝她走了过来,知道她有话想说。
「让红玉公主来见我。」她双眸里微微一寒,面色冷凝的可怕,「本宫有话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