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了大半,什麽也看不清了。尖锐的耳鸣声让她头痛慾裂。
南镶华收回了视线,感觉意识有那麽一瞬间的模糊,冷汗顺着颈勃处滑了下来,浑身都在颤。
感觉在这偌大的厅内,每样东西都晃的厉害。
意识到自己已濒临溃堤的边缘,她收起了欲摆出冷笑的表情,转身朝府邸处的大门跨步而去,心里只想着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南镶华!」墨越朔见她转身离开,也顾不上一旁的官员,跨着大步追了上去。
她脚下的步子依然没停,在跨出府邸大门的一刻,顶上炙热的阳光霎时洒了她一身,烫着她逐渐冰冷的身躯,暖的不真实。
墨越朔追跑了出来,却见她沐浴在一片晨光之中,像随时都会随风而逝一般,俊唇不禁抿了抿。
听见他跟进的声音,南镶华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早散了开来,在她身後飘舞着。
「南镶华,爷叫你站住,听见没!」墨越朔见她一点也没停下来意思,扯着嗓吼道,两三步便轻易的追上她,伸手扯住她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扳,逼着她面对自己。
他张口正想说些什麽,却在看见她的表情之後,怔了住。
豆大的泪珠正滚落她的双颊,纤长的睫毛因泪水而溽了个湿,她正拼命忍住从口中逸出的啜泣,却止不住那一声声的抽噎。
那是一种彻底痛彻心扉的表情。
她没挣脱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只是看着他怔然的表情,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抽泣声太响。
墨越朔就这麽看着她,本想帮她拭泪的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告诉我……当初和你见面,到至今这种关系,都是个局麽?」她努力从抽噎中挤出一点声音,问道。
他缓缓的吐了口气,本还怔然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换成了一丝丝的难为情,「不是说了,别再见面了麽?」
南镶华止住了抽噎,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紧了紧。事到如今,你还跟我提那晚的事情!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些,「我爹爹他在宫里?」
「在牢里。」他接了她的话,纠正道。
「这些年来都是如此?」
「恩。」他沉沉的应了一声,那双过分好看的桃花眼里平静而无一丝波澜。
感觉胸口突然垂了块大石,闷闷的痛。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直以来所追寻的人竟是待在这个人称皇宫的地方。这些年来,自己又是以怎麽样的心情去面对爹爹一去不回的事实。
也是啊,爹爹他……当初就是被自称是宫里的人带走的呀。
她怎麽就没想过去怀疑这两个无端端就接近她的皇子呢?
她咬咬牙,抬眸回望他的视线,颤了颤眸,「方才追上来,不是有话同我说?」
只见墨越朔薄唇一啓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闻言,她几乎想嗤笑出声。他若是以为她如今还会就这麽若无其事的回去,那还真枉他当初为了接近她花了这麽大的一番功夫。
「太子…爷的府邸在哪儿?」她压下几乎要跃出喉头的习惯用语,沉着气问道。
「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自然是问清楚你们两个爷如此纡尊降贵的接近我一个女子到底图的是什麽?」她凉凉的道。
墨越朔看着她,说道,「为何不问爷就好?」
闻此言,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因为我暂时不想看到你的脸。」
「镶儿!你见到十九爷了……」段其仲走了过来,话说到一半,见墨越朔正站在一旁,气氛有些不对劲。
正想开口问些什麽,却见南镶华满脸的泪,怔了怔,也不顾缘由,上前便扯住墨越朔的衣领,揪的死紧。
墨越朔抬高了下巴,低眸看着对方大不敬的举动,却没开口。
「你干了什麽好事?」段其仲瞪着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见对方闭口不语,吼道,「你干了什麽事才把她惹哭了!」
墨越朔就这麽由着他扯住自己的衣领,丝毫没有乱了气息,只是开口道,「带她回去。」
「你以为她是以什麽样的心态来见你的?」段其仲眯了眯眸子,「你以为我是用什麽心态带她来的!」
「爷管你是什麽心态!你带她来宫里,就是个错误!」墨越朔跟着吼道,甩开对方揪住自己衣领的手。
段其仲眼里盛着不悦,「镶儿是因为喜欢你才……」
「够了。」
南镶华开口说了一声,没有回过身子,只拿背影面对他们两人。
如今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听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後,他会有的答覆。
是她高估了自己。
「段其仲,带我去找太子爷吧。」她依然没回过身子,只是淡淡的道。
段其仲别有深意的看了墨越朔一眼,才走上前,带着南镶华离开。
墨越朔看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望,看着她那件嫩绿色的蝶袖纱裙在阳光下更显清丽,随着她的每一步而轻轻的摆,眸色渐深。
偌大的皇宫内像座小城,府邸无数,赤红色的瓦片上无不镶着五色琉璃华瓦,在艳阳的照射下散出几道隐隐的彩虹光芒。
府邸廊柱之间,充满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花园,园内百花齐放,奼紫嫣红,就算本不是夏季该开的花儿也都大放异彩,让人看的目不转睛。
顶上几只大雁飞过碧蓝如水的苍穹,让这宫里更显的富贵大器。
「还行麽?」段其仲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道。
「恩。」她闷闷的应了一声,继续朝着他指示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两人终是在一处明显比其他府邸还华美贵气的府前停了下来。
段其仲抿了一下唇,低声道,「这里就是太子爷的府邸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过去。
「带你来这里,对不起。」他忽然道。
南镶华回过身子,略显苍白的面色上勾起一抹笑,「说什麽呢,当初不是我求你带我来的麽?」
看着她的样子,段其仲的眸中闪过一抹不忍。
「我一会儿就出来。」她轻轻扯了一下唇,然後走上殿前的浅灰色长梯。
不出几步路,一扇绦色的大门映入了眼帘,她深吸了口气,然後伸手推了开。
脑里想起之前在宝仙镇时,她造访过几次的那座府邸,那座因为这两个皇子暂住的关系而存在的府邸,也是同样的贵气可当,可如今,那里却是空无一人了吧。
她不自觉的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抬脚跨入门槛,便见一处繁华的厅堂。绣着精美花样的地毯铺在地上,延至厅堂内的主客软椅,一旁的木窗子上系着淡色帘子,厅堂的中间,摆了个深色的矮几,上头正搁着一只水青色的茶壶。
她悄声走了进去,在看到那站在一旁长案旁的身影时,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疼。
咬咬唇角,她走上前,开口道,「见过太子爷。」
那身影顿了一下,然後转过身来,那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掠过一丝讶异,「镶华?你怎麽……」
「我特地来见太子爷和十九爷的。」她硬生生的扯出抹笑,如此道。
墨越言缓缓转过身来,随手放下手里读到一半的褶子,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是麽?」
南镶华垂下了视线,不想去瞧那双总是浅笑盈盈的眼,「我有事想问问太子爷。」
墨越言笑的一脸玩味,琢磨了一会儿,忽而问道,「见过十九弟了麽?」
「回太子爷的话,方才已经见过了。」
「哦,那你可知我们为何会离开宝仙镇?」他依然不改淡笑的表情,问道。
她盯着脚下绣的精美无比的地毯花纹,「小女愚昧,还请太子爷明示。」
只见墨越言笑了一下,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让他不称心的,「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爹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当时我年纪小,只依稀记得当时是两个自称是宫里来的大汉绑走爹爹的。」
他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板指,「不错,那两个大汉的确是宫里的人,是皇上派他们两个行事的。」
闻言,她咬了咬牙,「为何……」
「当年,宝仙镇只是块荒芜的土地,毫无利用价值可言,因此皇上当初在开国辟土之际,丝毫没有把这块土地放在眼里。」他缓道,「而後又过了些年,国内闹起了大饥荒,皇上日日焦头烂额,想着如何振兴国内的经济,那时宝仙镇已是商业重镇之地,听闻那里住着许多大商人,而当然,这些大商人之中的头儿,就是你爹。」
她听着,没有答话。从刚刚到现在,他只是在重述自己已知的事实而已。
「想当时皇上还以礼相待,想笼络你爹,毕竟宝仙镇这麽个不毛之地能够变成一个商业大城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可谁知你爹根本不领情,直接回绝了皇上的要求,丝毫不肯答应皇上的条件。」
她启唇道,「皇上的条件是什麽?」
「高价收购宝仙镇。」墨越言摊开手,仿佛事实就是这麽简单,这只是一桩买卖而已。
南镶华看着他,眼里存着些怒气,「皇上以为当初饥荒的时候宝仙镇就好过了麽?那些官员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逼的我们……」
「那你以为,皇上就好过了?」他挑起一边眉,「光是请愿的褶子就足以淹了整座皇城,皇上要的只是跟你爹谈笔交易罢了,不仅让百姓好过,国库也能充盈,这不挺好?」
「宝仙镇是我爹他们拼死拼活才救起的地方,大夥儿住在一块儿也有了感情,岂能被你们这些贵族给占据!」
「在交易上,谈感情是最不明智的。」墨越言依然扬着嘴角,可却眸光清冷。
她捏了捏拳,「早在闹饥荒之前我爹就被带走了,这表示……」
「这表示在闹饥荒之前,皇上就看好了宝仙镇。」
「我爹他如今人在哪里?」
「牢里。」墨越言淡道,「你放心,就算是沦为囚犯,但毕竟是个王爷,宫里的人也待他不薄。」
南镶华早气的不想多谈,一个旋身便大步走出门去,走的头也不回。
墨越言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背影,摩挲着玉板指,低唤了一声,「来人。」
两个看似精炼能干的小厮忙迎了过来,同声道,「在。」
「跟着她。」他低声吩咐道,「你是我太子身边的人,就算她做了什麽得罪人的事,也不会有人敢动她。」
「是。」其中一个小厮躬身一揖,领命而去。
「帮我去探探十九弟接下来打算如何。」他对着另一个小厮如此道。
「是。」
「镶儿,你和太子爷谈的如何?」段其仲正候在外头,见她疾步走了出来,忙问道。
南镶华没看他,满脸的怒气冲冲,只是迳自往前走着,「这些令堂的混蛋王宫贵族。」
段其仲愣了一下,不知该笑还是该摀住她的嘴,只在一旁看她神色不豫的样子,没有搭话。
他就这麽跟着她走了好一段,抬眼望向眼前的目的地,怔了怔,「镶儿……」
眼前的宫殿耀紫泛金,一看就知不平凡。
这里是皇上的寝宫。
「不管我接下来要做什麽,都别拦我。」她阴沉的甩下一句,迳自上前,在繁华的宫殿空地前跪了下来,然後高声大喊,
「南王爷之女,南镶华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