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湛蓝的天上挂着足以晒死人的艳阳,整个城里像是被蝉鸣声给占了个满似的,吵耳的可以。
话说自从那日孙府的造访,南镶华便顺理成章的把孙辉留了下来。美其名曰「女霸头的唯一弟子」,实则她南大小姐掌中的摇钱树,利用的彻底。
而暂时回皇城去的十九皇子墨越朔,不知是被皇上拴在了裤腰带边还是被禁足了去,连日下来仍不见消息,於是她难得安宁顺遂的日子依然持续着。
这日上午,天依然热的燥人,待孙辉送走了一群看起来还意犹未尽的姑娘後,便跑到柜台边熟悉的位子上,把脸趴在冰凉凉木头桌面上散着热。
南镶华停下手边的工作,斜视了猛吐舌头散热的孙辉一眼,朝旁道,「去厨房里拿一块冰镇过的西瓜来。」
「是。」喜儿应了一声,忙跑去复命,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块精心挑选过的西瓜片出来,红彤彤的,还隐隐泛着水珠子,屁颠颠的递给自家小姐。
南镶华接过西瓜後便直接放到孙辉眼前的桌上,继续写帐本。
孙辉一瞧见那冰镇过的西瓜,忙直起身子,眨着亮晶晶的双眼望向她。
「看我做什麽,还不快吃。」见他小狗儿一般的神情,南镶华皱皱眉头,催促他赶快解决掉眼前的东西。
於是孙辉也不多作犹豫,张嘴「啊呜」便是一口,吃的好不尽兴,不忘拍点马屁,「师傅人真好啊。」
「那是。」南大小姐赞同的道,完全不知「谦虚」二字怎麽写。
孙辉把西瓜塞了满嘴,突然含糊的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师傅以後要嫁人的麽?」
南镶华滞了一下,随後立马板起脸来,「干你啥事?」
只见他笑的一脸摇头晃脑,「徒弟只是想,师傅不仅漂亮,人又这麽好,以後嫁人肯定是哪个男人的福气呗。」
闻言,南镶华停了手边的动作,眼角抽了抽,不知该高兴他嘴甜还是怀疑他在讽刺自己还没许个人家。
见她像是高兴却又不敢笑出来的表情,他勾起一抹坏心的笑,开口道,「师傅会嫁给大魔王麽?」
「啥啥啥……你、你说墨越朔!?」这会儿她连嘴角都跟着抽蓄连连,这小子也太胡说一通了吧,谁不挑,却偏偏挑到那个死十九。
「对啊对啊。」孙辉同学一脸的媒婆说亲,「虽然他看起来是麻烦了一点,但长的倒还不错。不过他好歹也是十九皇子嘛,嫁过去肯定不愁吃穿呗。」
「我现在看起来像是愁吃穿的人麽!」她怒视着他,「而且你是怎麽知道他是十九爷的?」
「切,这麽明显的事谁看不出来啊?」他不屑似的的摆摆手,「哪个人会成天坐皇帘轿子代步?哪个人会成天闲着没事干往客栈跑?哪个人能成天露出一副嚣张兮兮的样子?」
南镶华无语的看着孙辉一阵,方才他所言的如果被墨越朔听了,还不完蛋。她还是别乱回话比较好。
想起她自己就是那个当初没认出他是十九皇子还摔了他玉佩的人,心里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是不是比自家徒弟还要岌岌可危。
「所以师傅会嫁给他麽?」兜了一大圈,孙辉又不怕死的问了一次。
只见南镶华挑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吐了两个字,「做梦。」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麽赶脆直接的回答,孙辉眨了眨眼睛,手里拿着啃到只剩翠绿的西瓜皮,看着自家师傅抱着叠帐本拂袖而去。
到了午时,蝉鸣少了一些,日头却依旧不减上午的火辣气焰。
休息了几刻,客栈里头又热闹了起来,孙辉忙着在桌与桌之间周旋,见门口来了一个眼生的客人,赶忙迎上去道,「客人要用膳还是住店?」
墨越言看着眼前的锦袍少年,他没见过孙辉,也没听说客栈里多了个徒弟的事,自然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你是……?」墨越言迟疑的开口。
「我是女霸…南镶华新收的徒弟,叫孙辉。」孙辉意思意思的做了一次自我介绍,看着眼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素衣公子,心想这人长的和大魔王有那麽一点像。
「哦?徒弟麽?」墨越言扬起了尾音,看着几个朝孙辉看来的姑娘正瞠着闪亮亮的眼神看着自己,好似发现了什麽宝一样的神情。
「太子哥哥?」南镶华因为听见一阵骚动後便从里堂走了出来,却见着墨越言正用那双溺着淡笑眸子望向自己。
见此,她赶忙小跑了过去,微昂着脑袋看向他,「太子哥哥今日怎麽会来?」
「有件事想拜托你,便来了。」墨越言露出往常的浅笑,回道。
「他是太子?」孙辉突然插嘴道,看向南镶华。
她张了张口,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多事的小子。
「我就是。」墨越言抢先一步回答,笑咪咪的看向明显一脸不悦的孙辉。
见此,孙辉微眯了眼睛,「你──」
「哎呀,太子哥哥有事要我帮忙吧。」南镶华笑着朝墨越言道,十分眼明手快的打断了孙辉。看着小子的表情,说出来的八成不是什麽好话,直接无视他比较安全。
墨越言笑着被南镶华跩了出去,却在踏出大门的一刻,向孙辉投去了阴沉沉的一瞥。
那眼神这麽写着:别以为本太子是个好说话的角色,死小子。
南镶华自然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忙着在心里松了口气。好险没让孙辉那小子捅出什麽篓子。
「你徒弟似乎不怎麽喜欢我呢。」墨越言笑的一脸温润,开口道。
闻言,南镶华僵直了一下,乾笑着回应,「哪…哪儿的事,他还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太子哥哥别跟他介意。」
「自然是不会介意的。」他依然笑的淡雅,可南镶华却觉得这人分明是在说反话。
「呃,太子哥哥要我帮什麽忙?」冷汗直冒,得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再说。
墨越言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今儿个,能跟我去个地方麽?」
她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竟是下意识的犹豫了起来。脑中晃过墨越朔冷漠的神情,胸口一紧,却想起如今那家伙根本不在这里。
怎麽……她竟是在意起墨越朔的想法了?
「当然。」她展颜一笑,跟着墨越言走了过去,就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她绝对不会着了那家伙的道,她也绝对不会刻意去在乎那家伙的想法。反正他人也不在这里,那她干麽还心虚?
待两人上了马车,车夫才一扬马鞭,扬尘而去。只留孙辉一人立在客栈大门旁,神色沉沉。
到了目的地,她随着墨越言下了马车,这才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发现眼前是一座大门敞开的府邸。
「这里是左相家的府邸,离宝仙镇有段距离,你可能没见过此处。」墨越言朝她解释道。
只见两扇绦门开的极大,门前站着两名侍卫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从敞开的大门放眼望去,便可望见里头蜿蜒而入的宽敞砖道,正通往一处热热闹闹的主厅。
「太子爷!您老终於来了。」管家模样的男子忙哈着腰迎上前来,脸上堆满了笑,却不忘好奇的打量着南镶华,「这是……?」
「她是我朋友。」墨越言笑着挡去了管家探寻的视线,「抱歉让大人久等了。」
「哎呀,哪儿的话,太子爷能来已是府上天大的面子了。」管家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枉奴才候在这儿好一阵了,快里边请吧。」
墨越言点了点头,自自然然的牵起南镶华的手,朝府内走了进去。
南镶华虽不知自己来此的用意,却也不好在这节骨眼说些什麽,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当朝左丞相是个势力极大、权倾朝野且不可小觑的人物。
皇上乃是历战而来的武将,因此事关文官的大小事都会与左相共相讨论。由此看来,左相极其受皇上信任以及重用。
南镶华自然是知道这左相是个什麽人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太子哥哥把自己带来究竟有何用意?
待两人走至大厅门外,几个丫鬟在见到墨越言之後便恭恭敬敬的施了礼,替他打开了那两扇门板。
门板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桌的山珍海味,全都是精心制作的佳肴珍馔,说是满汉全席一点也不为过。
见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南镶华看了都眼晕,握着墨越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似是感觉到她的紧张,墨越言薄唇一扯,扯出了一抹温润人心的笑,朝坐在正位上的男子微微低了低头,「许久不见大人,大人还是如当年一般,丰神俊朗。」
闻言,那男子笑了笑,很是低沉浑厚的声音,「太子也还是那般谦和,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听了那声音,南镶华这才抬起眼来看向那人。
那人一袭紫袍,虽是一头灰白发色,却透着股仙风道骨之气,眉目之间透着沉稳之色,彷佛只需他淡淡一瞥,便可被他看透心神似的。
南镶华看的一怔,随後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後便赶紧收回视线,只垂首盯着地板,耳边可听见心隐隐在跳。
左相笑了笑,「看来这姑娘和你甚有渊源?」
「果然凡事都瞒不过大人的法眼。」墨越言勾唇笑了笑。
「依着你的性子,怎可能会带着不信任的人和你一同进出?」左相又笑,「别忘了当初是我教你们几个皇子识字的。」
见提起了往事,墨越言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大人当年的教导之恩,越言没齿难忘。」
谈话间,两人已被旁人招呼坐下。依着她的身份,是不可与太子平起平坐的,但墨越言似乎对这些礼数丝毫不加以理会,因此她也没多想,只是在他身旁跟着落座。
落座後,她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左相,还有一些没见过的陌生客人,看他们的打扮装束,显然也是身份不凡之士。
「姑娘叫什麽名字?」左相突然开口问道。
见自己被点名,南镶华抬起头来,朝他扬起一抹笑脸,「敝姓南,名镶华。」
话音一落,本还热热闹闹的大厅立刻沉静了下来。
南镶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闷的气氛给惊了一下,咬咬唇角,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些什麽。
「原来是南家千金。」左相率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看言儿对你很是喜欢的样子,想必你也是身怀奇技了。」
南镶华客气的笑笑,「好说。只怕是太子爷身边的丫鬟伺候不够周到,这才让小女一试绝技。」
闻言,左相似是被她逗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抚掌道,「好!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来人,赐酒!」
一声令下,数个丫鬟纷纷在众人的杯里斟满了佳酿。左相举起酒杯,笑着道,「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也跟着举起酒来,南镶华却彷佛意识到什麽似的,赶紧抽手把墨越言酒杯里的佳酿倒到自己的杯里,然後又迅速的在里头添满了清水,这才递给墨越言。
墨越言一愣,看着她。
「太子哥哥不是不喜欢酒的麽?」她朝他低声说道,示意他该把酒杯举起来敬酒了。
看着她心有灵犀似的朝自己眨眨眼,墨越言微微怔了半晌,心口微微发烫。
推杯换盏间,众人渐渐醉意袭来,越聊越尽兴。热闹的厅里便在这略显朦胧的天色下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言儿,你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我也多少沾你点光,我敬你一杯。」左相朝着墨越言笑道,让丫鬟替他重新斟酒。
南镶华正吃的尽兴,却听见左相要敬他酒,稍稍顿了一下。如果她就这麽替他挡酒,只怕是拂了左相的面子,这可是天大的不敬啊。
这纠结着,只见墨越言从善如流的仰头饮进杯中物,丝毫没有迟疑,脸上还是那麽淡雅的笑,「谢大人赐酒。」
见此,南镶华松了口气。好险太子哥哥还是懂得「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道理,她才没有……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下意识的一僵,才挪眼去瞧眼前的状况。
只见单单只喝了一口酒的墨越言倒了下去,双眸微闭,两腮微红,让那张本就如白玉般的俊容此刻魅惑到了极点。
这…这分明是醉倒的样子。
南镶华嘴角抽了抽。别告诉她太子哥哥不喝酒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讨厌酒味,还有不胜酒力啊!
「辛苦你了。」左相朝她笑了笑,还一副委以重任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她这是演哪一出啊!既然知道他这麽容易醉,那还敬他酒干麽?搞得她还真像是他的贴身丫鬟似的,还要收拾善後是吧!
她磨了磨牙,在几个小厮的帮忙之下齐力把墨越言扶上了马车,自己才跟着气喘吁吁的坐了上去。
只喝一口就醉,这人酒量是多差啊!
「姑娘往哪儿呢?」车夫看了看醉的不醒人事的自家主子,才一脸担心的看向南镶华。
她抿抿唇,想着把他一人扔着也说不过去,只得叹气道,「回客栈吧。」
说罢,这才让马车扬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