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憎予 — 27

小培做了完整的研究,那个换寝的女生是林宜蓁系上的学妹,异性恋,有男朋友了。司徒静听了点头,表示我们这一寝就维持着完美制衡的比例,比较好。

我後来也没有刻意去记她的名字,仅仅小一届,但我都管她叫「小学妹」。反正再半年左右,我跟她会毫无关系。

偶尔我会转头看我正後方小学妹的位置,看她认真读书的背影,想着位置曾经的主人,即使背对我都彷佛能读我的心。有时候回寝室时跟小学妹错身过去,也会偶有冲动,想要质问她,林宜蓁当初到底用了什麽理由跟她换了寝,到底是说了什麽、怎麽说服她的?林宜蓁,她是面无表情的这麽做的,还是语音里有这麽点惋惜…?

「伊轩…」

司徒静看到我捧着课本回寝室时,终於忍不住叹气。

「嗯?怎麽了吗?」我装没事哈哈了几声。

「你又在大门口等了,对吗?」

我摇头,但欲盖弥彰。

「你这样子等,怎麽可能等得到宜蓁?」司徒静不可置信看我,表情是觉得我太傻了点,「你要不要去问小学妹,她一定知道宜蓁的寝号的。」

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问学妹是最直接的。

「司徒,你知道,我既不想失去宜蓁、却又很害怕再次遇见她。」我说,忍着眼眶不要发酸,「我怕,我去敲了她寝室的门,发生过的剧情就会再重演一次。」

她会狠力拨开我紧握她的手,力道大得足意味愤怒、她会当着我的面甩上那门,果断地彷佛再没有转圜、她的背影会消失的好快速,快地要我又重重跌进孤独的深渊。

我好懦弱,好害怕再次受伤害,即使我希望可以弥补这一切、可以挽救已经坏得离谱的剧情,但我对再一次痛到不能自已的感受,无法承担。

司徒静没办法明白这种矛盾,对她而言:要死,就死透;想活,那果断去做。

我回到书桌前,放下课本,才拉开椅子,便想到什麽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怎麽了?」

笑声太唐突,吓到司徒静。

「太棒了!」

我荒谬笑着,觉得太讽刺、太苦涩。

「下午有体育课呢。」

我落单了。

握着水瓶,坐在桌球室边上的椅子上头,若不假装喝水,我会看起来悠闲到令人发指。

教室一头,周芷梣矫捷地救了一颗要飘到桌下的球,送回对头的时刻,还勾成了左下旋球。对面的人不甘示弱,向後轻盈跳了一步,丝毫不受会旋转漂移的球影响,「唰」地杀了回来,只看这一球也会明白,这会是今天场上最精彩的一局。

大概是太长久都跟我这肉脚的搭档打球,难怪林宜蓁这样的实力总是显不出来。

我只看得见林宜蓁的背影,但望周芷梣脸上专注、偶尔往对头笑的表情,可以明白,遇上了好对手、遇上一场好比赛的振奋感,大概是那样子。

我深爱过的两个女人,在同一张桌球桌上。

这是多麽沧桑而讽刺的画面。

我仰头又灌了口水。

别开头,低头捡起滚过来的乒乓球。

「你的吗?」我抬头问,眼前女孩对我笑着点头,阳光灿烂。

我把球抛给她,看到她技巧地让球在球拍上轻弹了下,然後用一种更为优雅的方式落入手中。

「我好像还没跟你打过。」她拿了球并不离开,反而向着我走近,扬了扬手上的比赛记录表,「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低头看了她那张课堂上记录比赛分数的树枝图。

她叫做姜又嘉。

「我是B组的。」我说,眼前的女孩是A组,跟林宜蓁、周芷梣同一个等级的。

她也会跟林宜蓁、跟周芷梣比过一轮才对吧?我想着,明明是过度联想,却隐隐感伤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子呀!」

她点了点头,收回手上的比赛单,但想了想,又递回我手中。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呀!」

「什…什麽?」我懵懂望她,她在期望什麽超展开的剧情吗?

「我可以邀你打一场吧?不同组又不影响。」

「这…这…」我呵呵笑了起来,觉得太尴尬了一点,「这个不是,呃,怎麽讲?『强欺弱』?」

她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璨笑着,让我几乎有种冲动想伸手挡住那向着我放射的光芒。

「想太多了呢,运动就是运动呀!被分数、强弱给束缚住了,好无趣呢!」

差点,我就要质问她是哪个运动品牌派来的。

实际上,她讲这句话有点过度有说服力了点,那匀称的麦色的肌肤真是恰到好处,染上阳光的色泽肯定是和谐的光亮,她运动裤下头有双健美的腿——运动员的腿,但是线条好看、曲线漂亮又苗条修长的那种。又即使穿着略宽松的短袖上衣,都看得出来手臂线条紧绷而俐落,她全身上下散着一种令人望尘莫及的健康气息。

「名字呢?」

她俯身问我,柔顺的黑发在後脑綑成一个马尾,长度大概及背。她笑起来是这麽好看、这麽坦白地,让我不忍心拒绝,於是接过她的比赛单,在所有树枝线後头,补上我的名字。

「伊轩。」

她念我的名字,满意地笑了笑,「我们打球,嗯?」

我安静拾起球拍,但感觉自己无所适从的感受更多。

站起身才发现,我并没有比她矮,只不过她散发的光彩为她增添许多气势,跟在她身後让我觉得还没比赛就已经输得差不多了。

「伊轩。」

好厉害。

我总是佩服这样的人,可以自然而然唤刚认识的人名,能够不带矫作、不像装熟的把人叫地这样亲切。

「嗯?」我哼了声应,她在对头球桌对我笑。

「猜球了,伊轩。」

球赛开始的时刻,意外地不安的感觉消逝了。

姜又嘉没有对我发左旋或右旋球,最多就是下旋,在我可以负荷的范围里头。

这场比赛很公平、也很好玩,即使我跟她并不熟识、隔着桌球也不怎麽说话,但一切都像首节奏和谐的曲目,这样安详和谐地行进着。

在我们彼此同意打三战两胜後,换了场。

而我意识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抬头去搜寻周芷梣或林宜蓁打球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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