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远了。
进了路上的便利商店,随手抓了瓶架上的便宜东西,我想要遗忘。
我灌了半瓶红酒,可能是少了汽泡的关系,感觉胃部能承载的量远大於啤酒的限度。就连失意触碰酒精的时刻,我都还想起林宜蓁大一寝聚的时候淡淡告诉我:「伊轩,你不适合喝酒。」
那时候她唤我还不叫单字名,语气里头也不会带有宠溺。
那时候我们还不熟,我不怎麽认识她,她或许还没爱上我。
我会用一切、我所有的一切,去换回那个时候的我们。
至少在还没发生以前都还可以挽回。
可以的话甚至阻止它发生都好。
便利商店里头的便宜红酒,那味道很恶心,很苦、很酸涩,甚至缺乏保养而显得有这麽点温热。
我紧皱着眉头,想像着她的声音、她的表情,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失去更多。
剩下半瓶酒扔进了垃圾桶里头,我靠着公车站牌休息了片刻,感觉脸热了、头颅胀了起来,酒醉这件事情慢慢地侵袭我,但我一向是只会昏沉但意识清晰的。
呵呵笑了起来,意识是如此地清晰。
「伊轩,我喜欢你。」
她独有的说话方式,她超然的语调,我还没有想过那调子咀嚼了别的语意,在别的时空下可以把我投入地狱。
「我可以尝试带走你的伤悲,但我没把握可以带给你幸福。」
她曾经这麽说,在成为我的一切之前这麽告诉我。
当时的我不可置信幸福可能再次到来、就如同如今的我不可置信幸福再次远去。
「你知道吗?我暗恋你很久了。」
有玫瑰花香的早晨,她告诉过我的。
而距离我最近的语音却只说她只愿在不再继续憎恨时想起这所有。
「爱会变吗?」
没有谁不被时间改变,我被改变、周芷梣被改变、林宜蓁被改变,世界被改变。徒留爱情在变质的一切里头静躺着,在一切都腐坏的时刻徒劳地光亮无暇着。
「轩,我会对你笑,是因为你是你。」
…
我呵呵笑着,越笑越大声。
一个人的时候到底要笑给谁看?我搞不清楚,只知道使我哭泣的人早就远去了。
在我意识到以前,已经拿着头在敲公车站牌的塑胶板上。
叩、叩、叩、叩…
…来自头部的痛楚跟心痛很搭,那是和谐的苦
老觉得有些情景,似曾相似地讽刺了。
我控制不了步伐的歪斜,但意识仍然这麽清晰,让我以为只要多集中点精神,我便与常人无异。
我上了公车,我必须回到我原本的位置。
我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放你妈的臭屁。
路灯在夜色里流转,随着车子的前进被抛在後头。
在我发现以前已经太迟了,酒精使我的思绪比平常要缓慢,我又在脑袋里头塞满着关於她的一切,并放任自己不断不断下沉。我以为我很好、很好,若仅仅是闷胀与微微的头疼晕眩,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但公车微微摇晃,似乎是瞬间就发生的扭转、也像是一个很适合今晚的恶作剧玩笑,顷刻间我感觉着无法被忍受的恶心感从脑门涌上,肠胃好像冲刺着挤上我的胸腔,使我在刹那间,感觉氧气被挤压得不剩下半点,而胸口紧闷着就要让我喘不过气。
我张开口猛喘,意识太过清晰,在所有感受随着公车摇晃着加剧的时刻。
那是混合着麻木与层叠着戳刺着的沈重的感受,在我迟缓的脑袋意识到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白,好像从头壳里头渗透出的痛觉会蔓延到其他感官上头,好像电视杂讯、也像是强光直照在眼球上,那是好稠好密的一片白雾,就这麽理所当然的挡在眼前。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感觉自己冒了冷汗。
看不到了。
什麽都看不到了。
我看不到窗外飞逝的路灯、无法辨识公车上的光源、甚至原本在斜前方的博爱座,连个残影都不剩。我看不到,我睁大眼,转头,只见它依然故我的一片惨白。
没有深度、没有广度的,一片平面的白。
只剩下我跟难以忍受的恶心、头疼与晕眩留存着,向後靠还感觉得到车窗,脚底还有公车摇晃着的地面,这不是酒精带来的幻觉,一切都很切实地存在着,都是真实的。
看不见,什麽都看不见。
甚至闭上眼,都看不见熟悉的黑暗,惨白着的一切就是不肯褪去。
我慌张着摸索的时刻误触了下车铃,听见司机对着全公车大吼,问到底有没有人要下车,而我没办法回应,顷刻间失去了视力让我慌张地无法自已。
我挪动了脚步,一次只有一点点,我担心一个不小心那步伐会成为压夸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把我推向我预想最坏的几个结局之一。
譬如,在公车到达终点站时,我对着一片惨白里头我看不清的空车,跟口气不善的公车司机坦诚我失去了视力…
譬如,在几个分秒内我终於像只煮沸的壶,狂乱地把如今已经在我喉头呼之欲出的脏器掏心掏肺的全数呕在摇晃的地面…
譬如…
我缩瑟在那座位的靠板上,在一片白雾里头失去了对於平衡的认知,感觉全身皮肤附着一层冰冷的汗液,脸颊上沾着泪水,痛苦持续蔓延着把我推向临界,不敢去推动丝毫思绪去稍微猜想崩溃的边界在何处,只觉得仅仅是维持粗重的呼吸都是登天的难度。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真的废了,从里到外的,似乎没有半点关於值得我的存在。
但意识还清晰着。
「你还好吗?」
皮肤是凉的,胸腔到喉头却闷窄地如火烧。
「你没事吧?」
那双手轻拍上我肩头时,我才意识到是对我发出的问句。
我在我仅剩能努力的范围里头,伸手盖住嘴唇,以免酒气宣泄而吓跑了唯一伸手帮助我的好心人。
然後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在紧闭着眼的一片白里头,我感觉到对方小心扶住我,把我引到最近的座位上头,而我几乎无法思索地坐了下来,感激的感受很快被其他恶心感淹过。
司机报了三个站名,大概过了这麽久,我有了余裕能思考自己身在何处。
是个博爱座的位置。公车距离宿舍大概只剩下两站。
睁开眼时,欣喜地意识到即使一切像是附着一片雾气似的白,我渐渐能看见窗外流转的路灯、看得见车子里头来去的乘客、能够辨识光线与深度…
在到站的时刻我踉跄地奔下车。
就这麽跪坐在路边,感觉着浩劫重生的欣喜。
即使头壳里头仍然千斤重,但我从没有一刻感觉自己这麽健全过。
在过了不知道多久,在我终於站起身向着宿舍的方向走的时刻,只觉得发生过的一切都或许像上辈子那样飘渺的遥远。
我甚至没办法指认哪个可能属於梦境、哪个存在现实。
而意识仍是这麽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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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轩属於血液循环不太好的人,所以一时摄取过多酒精导致可能是缺氧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