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错过了晚餐。
「那孩子只说要晚点回来,没想到弄到这麽晚。」阿姨一面削着水果,一面唠叨,吩咐道:「小诗你先把这些莲雾端出去,顺便打给晔希,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应声,才刚拨通电话,就听到耳熟的铃声从小到大,由远而近地传来,咚咚咚地放下盘子跑到玄关,果然正与开门入内的晔希撞个正着。
「你怎麽这麽晚啊?饭菜都收了。」
「喔……就去了市区一趟。」
我眉飞色舞地炫耀着今晚餐装上的虾球超Q弹超好吃,再顺便遗憾地补上一句:「可不好意思哦,通通进了江小诗的肠胃里,如今半点不剩。」
原以为就算没冒烟,至少也会瞪一下人的,没想到他只是「嗯」了一声,看起来不甚在意,眼神闪躲,提着纸袋的手不动声色地往背後藏。
我目光如炬,笑道:「别藏啦,我知道你去买女朋友的生日礼物,我帮你监定一下吧。」
「哈?……啊!妍庭的生日!」一惊,他整个情绪陷入懊恼之中,「唉,早知道就顺便挑,又要跑一趟,真麻烦。」
装的很像一回事嘛!我哼了哼,「别演了,裴子霆学长都告诉我了。」
「谁跟你演……咳,我买的东西、我的私人物品,没有给你看的必要吧?」他捏着纸袋快速上楼。
「看一下又不会怎麽样。」
我紧跟在後头,走了几步又觉得无趣。不给看就不给看嘛,如果是糟糕的礼物,女友不喜欢,那是晔希要承担的;如果是很棒的礼物,弄得我也很想要怎麽办?晔希又不可能给,不如不要看。
谁知我想通了,晔希大人却又不乐意了,才要转身,就被人一把抓住。
「还是需要人帮你把关一下,对吧?」
我感到好笑,看着他拉不下脸的模样,贴心地自己主动去拿。
礼物并没有多余的包装,袋子一脱去,盒子便可透过透明玻璃纸看到内容物。
「护具?邵晔希,你女友应该不是直排轮还是滑板选手吧?」我愕然。
「笨蛋,谁说这是要给我女友的?」他瞪眼,恶狠狠地问道:「你洗澡了没?」
「要赶我回家啊?」我苦口婆心,「晔希,你别恼羞,礼物买错了没关系,可是重新再挑嘛,应该还有时间吧?她生日是什麽时候……呃,你干麻?」
这先生忽然凑近我嗅了嗅,认定道:「还没洗对吧?那我们出去吧。」
「去哪?」我不明所以,呆呆地被拉着走。
晔希回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去特训!」
*
绕了一大圈,原来那套护具是买给我的。
被逼着换上全套武装,安全帽、护肘、护膝,牵着脚踏车,来到了附近庙宇。
「这里比较亮,又是在神明面前,你这胆小鬼可以不用担心了吧。」晔希插着腰,庙宇前方空地广大,说是要在这边指导我骑车。
话说的好听,自己还不是超怕鬼,我撇撇嘴。
「怎麽改变心意了?」
之前不才为了反对骑车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吗?
他耸了耸肩,「你不是要搬家了吗?离开我,谁载你啊。」
离开……又来了,这般若无其事的提起,一点介怀也无,完全不会舍不得。
「我才不要学!」我赌气的扯下安全帽。
「啊前几天不才吵着要骑?」晔希一听来气,「江小诗,你专门要跟我唱反调就是了?」
「我……伤口很疼,我跌怕了,不想学了。」
「到现在还会痛?」他面色稍霁,蹲下身子打量伤口,「不都结痂了吗?哪里痛?」
「那个……反正就心有余悸嘛!眼睛会有视觉暂留,跌倒也会有痛觉暂留的!我害怕、我不要学!」
闻言,晔希陷入沉默,我有些没底,连自己多觉得方才一段话说的无理取闹,他居然没有驳回……该不会在蕴酿怒气吧?
我被压着在石椅坐下,晔希则一屁股在正前方盘腿而坐,四目相接半晌,才发出一声叹息:
「小诗,离开我,你得学会坚强。」
声音很轻,却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担忧,一字一句,重击敲打着心脏,我不由得红了眼眶。
「其实不用学会骑车也没关系,台北不是有捷运嘛,公车班次也多,不用担心,只是你要注意,千万不要随便让人载你,什麽色学长啊怪叔叔很多,你那麽笨,倒时候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我可没办法救你。」一个停顿,他瞪眼,「听到没?」
「……听到了。」
「虽然调回台湾了,可不知道以後你妈出差会不会很多,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门窗要锁好,台北治安不好,不像我们乡下门开着也只会有野猫跑进来,所以一定要小心,有人按门铃先确定外面是谁再开门,听到没?」
语毕,又是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撞见我来不及擦去的眼泪,顿时冷了脸,「你哭什麽?」
我摇头,低声道:「没事,你继续说,我在听。」
「……江小诗,你这笨蛋,这样就害怕的哭了,真正面临的时候怎麽办?」又是一声叹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给我坚强起来!」
坚强?说的简单,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就还是会忍不住依赖吧?
与其在搬家前的这段时间去适应坚强、学会独立,不如好好把握剩下可以依赖的机会!
念头一转,已下定决心,我不客气的把安全帽扣到晔希的脑袋上!
「既然说不用学骑车了,那载我回家吧,外面都是蚊子。」
像是不明白为何我面色会倏地拨云见日,他有些发怔,好半会儿才想到发怒:「江小诗,你刚刚那是命令句吗?皮在痒啊?安全帽这麽大力扣到我头上是怎样!」
「我又不骑脚踏车,这护具当然是给会骑的人才不会浪费呀。」
「歪理!我骑车技术好的很,哪需要护具!本大爷买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啦!不管用不用都给我收下!」
一来一往的打闹间,脚踏车歪斜的驶上回家的道路,两人的笑声回荡在深夜无人的静默,一路只有微风与月影跟随。
离别的当天,太阳耀眼的像是延续那晚月光灿烂,我含笑问他:「到了这一步,总可以生出一点不舍了吧?臭晔希,你确定不留我?」
「我开口留你就会留下?」他高傲的双手环胸,用鼻子轻笑:「笨蛋小诗,你尽管走吧,别太想我。」
就连道别也充满了他大爷的风格,我无奈归无奈,离别之情倒也冲淡的不少,踩着轻快许多的脚步,然才刚踏过火车站闸口,就被一声短促着急的呼喊给唤回了首。
「江小诗,你不会不回来吧?」
背着光,我看不清他上的表情,私心的想像那至少会带有一点不舍,却听他语气是雄纠气昂的霸道:「你敢忘记我就死定了!」
三年後的暑假,一个同样明媚无边的晴朗日子,我回来了。
那个倚墙环胸,等待着接我的男孩子,与三年前相比,彷佛褪去的什麽,又增添了什麽,我想,这三年的空档、三年的分别,绝对是与他错过了许多,但我并不担心。
从前的一切,时刻因想念而温习,我不曾忘记,闭上眼,一切都可以轻易想起。
如今,睁开眼,他就在我身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