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分,我怀着怒气抱胸站在车棚,等着口无遮拦的笨蛋邵晔希。
可等了又等,直到都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那位邵同学才被成群的队伍包围而来。
「你气鼓鼓的做什麽?」他诧异,随即「啊」的一声兀自恍然大悟:
「等很久了吧?都是他们啦,一直黏着说要去市区吃豆花,我说我要载你回家,他们又都跟来。」晔希转头对那群朋友喝道:「人看到了,这下可以走了吧?你们不是要去搭公车?」
「你就是小诗啊,长的很漂亮耶,晔希老说你白的像鬼,真没眼光!像我就最喜欢皮肤白皙的女孩子了。」一个男生近前上下打量着我,嘻嘻笑道:「晔希,不介绍一下吗?」
「你都已经知道她名字了不是吗?还要我介绍什麽?」晔希没好气的把我拉到身後。
「可小诗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啊。」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无视晔希,笑眯眯的拉起我的手,「你好,小诗,我是你晔希哥哥的女朋友,我叫──」
「一个一个介绍要到什麽时候啊?你们不用赶公车吗?」晔希一挥手打断她的话。
「对齁!」
「错过这班要再等一个半小时!」
一群男女这才感到惊慌,纷纷离去。
晔希把视线移向仅剩的两人,目光不善。
刘彻摊手,「我们两个是回家派。」
裴子霆笑眯眯,「不过不用担心,这次我们不会打扰你啦。」
「什麽打扰,我只是要你们别跟在我屁股後面──」晔希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刘彻就搭上搭的肩膀,语气像是鼓励又像是惋惜:
「晔希,你好自为之啊。」说完,朝我眨了眨眼,裴子霆也对我挤眉弄眼了一番。
我有些尴尬,早上的「联络感情」到最後,我很明显的散发不爽气息,刚才又怒气冲冲着站在这里,也难怪他们以为我要发火。
咦?不对,我本来就是要发火啊!
晔希皱眉,「他们两个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没有啊,哪有这回事。」
哼,算你好运,刚刚藉一阵混乱,我冷静想过了,决定放你一马!绝、绝对不是一看到你气焰就弱掉的缘故喔!
「有事就说,不要装模作样的。」
「就说没事了嘛。」
「说!」
「……好啦。」
哼,我是想要好好把事情解决才说的,绝不是输给你的气势!
总之我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是抱怨这种小事。」晔希鄙夷我的度量。
我愤慨,「这哪是小事啊,你什麽都口无遮拦,这样是不可以的!」
「哪有口无遮拦,我有斟酌着讲啦。」他不耐烦。
「斟酌?连卫生棉这种事情都讲了,标准是在哪里!」
「像你小时候把尿布穿在裤子在外面的事情我就没讲啊!」晔希激烈辩解。
「够了,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我脸大红。这件事究竟要被他说到几岁啊!
「喔,对了,你那个……到底来了没啊?我是真的有带在身上备用喔,不用客气。」
「这件事也不准再提起……!」
「喂,江小诗,你皮在痒了是不是?对我这麽大小声的做什麽!」
晔希上前一步,眼神恶狠狠地。
「是、是你比较大声吧?」
我有些畏缩,仍是不甘心的回嘴,然音量到底小了许多。
「我大声你就可以大声是吧?我看你真的翅膀硬了想飞是吧?」他手臂环胸,「我限你三秒钟内向晔希大人认错,三、二──」
数字数的的又急又快,让我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急忙地到了歉。
「好乖。」他骑上车,「大爷我准你上车。」
可恶,你这没骨气的!我鄙视江小诗,有股悲凉油然而生。
或许,并不是来不及反应吧?而是在他开始倒数三秒,我的反射动作就是道歉。
唉唉,什麽时候被训练成这样了……?
*
单车上,乘着风,脑袋冷静了许多。
我想起了在生气之前,最初的纳闷──并不是怪晔希口无遮拦,而是不解他为何事是把我挂在嘴边。
在新生训练以前,我根本不知道晔希有刘彻和裴子霆两位好友,而他们却知道我,就连一些自己也没察觉的小习惯也能细数。
仔细想想,我们聊天的话题从不超出两家的范围,好像真的很少听到晔希谈学校的事情。
聊天内容总是专注在「我」与「他」上,就像我知道晔希喜欢弹吉他,却不知道他在学校有组乐团;知道晔希交了女朋友,却从没听他谈起那女孩。
这样好像蛮奇怪的?是不是,我不如自己想像的了解晔希呢?
这麽一想,蓦然有些烦闷。
「怎麽了?」见我一路沉默,晔希回头问了一句。
犹豫了半晌,我老实交代。
「有什麽好讲的?」晔希对於我的纠结感到莫名奇妙,「学校的事情都很无趣,你不会有兴趣的啦。」
「怎麽会无趣,明明就很棒。」
才开学几天,我就见识到好多新鲜事,都是围绕的晔希身边的明朗与欢乐。
我戳着他的背,「况且,再无聊我也想听你说啊。」
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晔希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什麽都想听我说?」
我用力点头,随即想到他看不到,连忙答道:「都想听,很想听。」
我们相差两岁,晔希毕业两年之後才轮到我。不同校的这段时光……晔希的生活,我怕自己漏掉太多。
「想听啊?可是我不想讲欸。」他抓抓脸,我以为他是故意逗人,正想驶出搔痒大功以示不满,就听到晔希又道:
「回到家就会想家里的事,见到吉他就会想弹吉他,见到你脑子也就只剩下你啊。」
那声音,很平淡,带着一丝慵懒,和平常的晔希没什麽不同,我却忍不住感到难为情。
「可是,我怕这样,」我很努力的拼凑组织着想表达的话,「怕……那个,会掉成第二名。」
「掉成第二名?你本来有拿过什麽第一名吗?」
「我是说!」我气结的又戳了他一下,「第二名是……呃,了解你的第二名。」
晔希惊诧,「有这个排名喔?」
我戳。
「好啦,第二名就第二名啊,就算拿到第一我也没办法颁奖盃给你。」
戳戳!
「好啦好啦,不然我们来做个测试好了。」他摇头晃脑,「邵晔希的星座血型是什麽?」
欸?这麽突然?
「射手座A型。」我仍老实回答。
「喜欢的颜色呢?」
「纯正的红色,不可以偏紫或偏粉红,最近很喜欢红色配上黑色。」
「如何判断我的起床气呢?」
「依照赖床的程度,如果赖越久反而越没事。」
「我的手上有几个痣?」
「嗯……如果连肩膀也算的话,两边加起来五个。」
「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怎样?」
「拼命射纸飞机到我房间,或着弹儿歌。」
随着一题一题问下来,我渐渐的明白晔希的用意,他想让我放心,想让我知道,不同校的这两年,他一点也都没变。
「不是我都没变,而是我的改变,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晔希笑着,我几乎能想像此时他柔和的眉眼。只有在浅笑的时候的严厉的凤眼才会柔和,开怀大笑的时候双眼反而会睁很大,亮晶晶的,像只黑暗中狡黠的猫。
我略感释怀,但仍疑惑一点:「你不是说回到家就想家里的事,那到学校不也就想学校的事,为什麽老提到我啊?」
「提到又怎麽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然你说,你在学校会不会提起我?常不常?」
「蛮常的。」我据实以告。
晔希耸了耸肩膀,「所以说啊,就这样!」
咦?这样是哪样?
那边他已兀自下了结论,这边我却还没绕出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离开、後来两人携手相伴,接着换他走了,我想起当初的这段话,才明了其中的涵义。
他是说,我是他心中占最大份量的存在,而他对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