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绿化步道,总算来到昔日印象最深刻的大操场,原本在风大时候就作怪的沙坑铺成了跑道,光秃秃的泥地也植上了草皮。
我张望了会儿,面对八点钟方向惊叫:「那棵榕树还在!」
那棵榕树,是当初校园里女生们疯狂流传着的姻缘树。
传说中,只要把心仪对象的名字写在纸上,绑在榕树须上,便可以化单恋为两情相悦。虽然不知道是根据什麽,但是在我待在学校里短短的一年,还真有几个成功的案例。
我兴奋地走近,却见上头空空如也,纳闷道:「那个传说後来不流行了吗?」
「後来绑纸的人越来越多,风一吹就又通通掉到地上,外扫区就向卫生组抱怨,组长乾脆就禁绑。」晔希解释道,语气中带了丝好笑,「当初组长可是一有绑上去的就亲自拆下来看,被抓到就警告一支。」
我错愕,「真奸诈,这样一看上面写的名字就会知道是谁干的了。」
「後来有人乾脆匿名,没想到组长更绝,直接逞罚那个被暗恋的人。」
我大笑,「这绝对比罚本人还要更有效,大家一定都舍不得喜欢的人受罚吧?」
「还好她们会舍不得,不然到时候警告被记最多的一定是我。」晔希手放在胸前,佯装庆幸。
我「切」了一声,转移话题,「对了,後来那个保健室姐姐怎麽了?」
他花了几秒中思考,「你说馨岑?她怎麽了我怎麽知道。」
「你们没有联络?大家都在传她会离开学校都是因为你。」
「什麽大家都在传?拜托,不要连你都冤枉我好不好!我根本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啊!」
不熟是吧?那还这麽亲热的直接叫人家的名字?
我撇撇嘴,想起另外一号人物:「那那个学姐呢?」
「谁?」他一屁股坐在树下,漫不经心的应道。
「就跟你同班的那个嘛。」
「我们班那麽多人,我怎麽知道你说哪一个?」他皱眉。
看他的样子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禁气结:「我是说你女朋友啦!」
「喔,妍庭,怎样?」
居然反问我怎样?我、我哪知道啊,就随口问问不行喔……
「就你们毕业後有没有联络啊,之类的。」我支吾道。
「她考上女中欸,联络个头。」他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
也是,晔希最不耐烦连络人际关系了,如果不是同校这种必会见面的场合根本难以维持熟稔。
我只好再接再厉:「那那个烹饪社社长呢?我记得她跟你考同一个高中。」
晔希不耐烦的打断,「喂,你是怎样?跟我有点关系的女的都要问一遍就是了?那样要问到民国几年啊!」
问一下会死喔。
我在心里嘟囔,见他态度差劲,索性不再开口,抬头打量好久不见的榕树先生。
茂密的叶间几处会出现让阳光有机可乘的破绽,偶尔有风吹过,能让人一窥蔚蓝的天空,心情也渐渐柔和起来,正考虑要不要乾脆不顾裤子脏的坐下算了,就听到那老早就坐在地上的人问道:「你跟那个梁少轩……怎麽样了?」
我一怔,有些不自在,「什麽怎麽样?」
晔希一愣,很快的气急败坏起来,「啊我就已经问你怎麽样了你还反问我怎麽样是怎样?」
「你刚刚不也是这样回答我问题的?」我忍不住嘀咕。
「算了!不用回答了!」他耳尖听到了,脸色又更差了。
「什麽啦?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就说嘛。」
是叔叔阿姨他们想问的吧?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就给了晔希一个台阶。
谁知道他并不领情,迳自闭上眼休息,「不用了,也没想知道什麽,就随口问一下而已。」
虽然眼睛闭上了,眉头却皱的死紧,彷佛在告诉我别忘了他的不悦。
我想了想,组织好言语,轻声开口道:
「你也知道啊,分手我们早就分了,只是後来一直藕断丝连的。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缠着少轩,老是装可怜,用尽心机,利用以前的事情他的心软,少轩就是太善良才会一直没办法摆脱我,一直觉得很困扰……」
边说,边无聊的用手的沙土上划圈圈。
「不过,在之前……喔,就是你打来的那一天啦。他大概是终於受够我了吧,不太搭理我说的话,也不对我笑,还说不要再这样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麻,我懊恼的缩回,赶紧拍了拍,找着卫生纸,随便用脚抹了沙。
「总之,我们真的分了,现在乾乾净净的没有一点关系了,不会再见面了。」
找不到卫生纸,我只好小心翼翼的把陷进指甲里的土给抠出来,手却在这时被一把拉过去。
「干麻啦?我手脏你还拉我。」我赶紧抽回手,却看到晔希一双凤眼直直地看着我,不禁也慎重起来,「怎麽了?」
「不是问他,」他瞪眼,「谁管他怎样啊?我问你啦!」
我愣愣,「问我怎样?」
话又绕了回去,晔希噎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就……还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我笑了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麽滋味,所以只好微笑,「不好的我都忘掉了。」
「干麻忘掉啊?忘掉算什麽!通通记着,把那些事情牢牢的记在心里!」他不认同,
「未来,你会遇到很多开心或着更难过的事,慢慢的就会觉得梁少轩的那些根本算不了什麽。」
晔希的语气淡淡的,却给我带来巨大的冲击。
根本算不了什麽?在我心中,少轩也会有不算什麽的一天吗?
在以前,光想到他的名字笑容就会扬起,如今,就算揪心也仍与愉快并列着。这样在我心中分量占的如此重的一个人,实在很难想像有一天会不在乎。
更难以想像的是,我发现,自己竟隐隐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震惊过後,嘴唇抿出一抹微笑,晔希望着,嘴角也勾了起来,再度闭上眼睛。
我在他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静静地环顾渐被暮色垄罩的四周──
这个存於我昔日记忆里的大操场与今日有了差别,沙坑被铺成了跑道,泥地也植上草皮,然身边的那人──依旧是昔日记忆里熟悉的他。
一样的眼神,没变的笑容,留给我盈满心头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