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冲击、撕裂,紊乱的气劲在胸膛内横冲直撞,宛若要沿着筋脉吞噬脏腑、肌骨。
御清绝紧摀着胸口,步履颤抖而颠簸,拖行在野道的沙土地上,污了一双素净的靴,蹒跚无力的脚步让他走得极其缓慢,连天光与暮色都相继在他身後颓去,走回至凌烟阁近处时,已是薄晚的夜色,将他此际踉跄的身姿衬得更形单薄。
蓦地,一股腥甜冲上喉头,御清绝身躯狠狠一搐,呕出一口鲜红,和在野道尘土之上,一道血丝残留在他唇角,徐徐淌流而下。
御清绝面色苍白得彷佛渐渐亏去血气,神情却是异常淡漠,好似胸口剧烈的疼痛、灼热,甚至呕出的鲜血,都不属於他自己。
呵……呵呵……望着近在眼前的凌烟阁,御清绝蓦地失笑,嘴角那道鲜红勾勒出一道哀戚的弧度,在夜里红艳得格外触目。看见这座当初他为了君海棠所建造的凌烟阁,御清绝只觉讽刺。
他用一座楼阁,来守护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一场梦;可当这场梦崩碎成了一场不忍卒睹的荒谬,他又要如何踏入这座兀自完好的楼阁?
御清绝在阁楼之外,怔然伫下了脚步,抬眸望着凌烟阁在夜色下的轮廓,阁楼背後,是高耸绝岸,潮声涛涛拍岸,彷佛要淘洗夜空般地徐徐传来,舒人心神。
凌烟阁大半已经灭去了灯火,只余外厅中一盏孤烛,在夜色中散出幽柔的荧荧火光,如一道恒久的温柔。
晕散的火光,在绷纸木格窗上映出一道柔和剪影,静静靠坐在窗边、以手肘支着侧颜,一动也不动、似是睡着了。御清绝心知,那是慕梅声等着自己归来的身影。
他缓缓走入凌烟阁地界,却绕过了前厅,欲从阁外走往後方的露台,不想惊动慕梅声。
来到凌烟露台,眼前是染上了夜色的虞江,潮声沉缓淹过耳际,御清绝拖着脚步跨上露台,盘腿端坐,调息起体内真气,欲藉虞江清风,缓解下体内那股扯裂筋脉的刚劲。
江上低回的夜风彷佛受到御清绝真气的导引,风势倏地一强,卷动雄沉的虞江潮水。
飒飒──洪潮拍在岸上,将潮水拍裂成散天的水珠,洪然拍溃了御清绝心中强撑的堤。
『清绝,若无你的琴声,海棠便不能安寝。』
『君海棠的美,都属於御清绝一人。』
『清绝,对象是你,海棠便无悔。』
耳边瞬间充满了君海棠的娇声、君海棠的柔语,宛若漫天盖地、四面八方朝自己袭来。他是那样在心底细细收藏着这些甜言蜜语,可──
『吾君海棠怎有可能爱上男人?御清绝,不过是本君掌握苦境的一颗棋。』
「呵……」江潮再挟着裂岸之势袭来,轰隆潮声之中,御清绝苦苦地、涩笑出声。
一道跫音被掩在潮声里,悄然来到御清绝身後。正是发现了御清绝回转凌烟阁的慕梅声,她担心御清绝体内刚劲,忧虑地过来探问。
「主人?你没──」
慕梅声话语未落,便见御清绝顺声回头,那张俊逸面容,在清亮月光之下苍白且淡漠,宛若失却了血色。慕梅声倏地一愣,照见了令她怔然的景象,两人无声、无语,宛若一瞬静止了。
身後,虞江潮声汹涌依旧,只见一点晶莹,倏忽自御清绝的眼角淌滑而下。
那是慕梅声跟在御清绝身边十数年,未曾见过的景象。